展览会（35）

　　合影的地方有面巨大的墙，可以自己多印一份照片贴上去，也有电子的照片墙自己上传。

　　塞缪尔在编辑照片，其实他不太懂这个，单纯只是在摸索功能，偷瞄了一下范斯的注意力不在这边，悄摸地点那些特效，往照片里的范斯头上安蝴蝶结。

　　范斯确实没看这边，他在看照片墙，看到了熟面孔。

　　有一张楼双信一家三口的合照。虽然这里主打的是机甲合影，楼云生也看起来很兴奋地抱着机甲大腿，但照片的重点完全在维尔西斯身上。除了自动生成的猫耳贴纸以外，还特意手动贴了胡须，只有维尔西斯脸上有，边上还有爱心和小花，花里胡哨的。

　　一看就是楼双信弄的。范斯有时候觉得无奈，楼双信在知道有孩子的时候其实焦虑了好久。那段时间偶尔严肃得跟变了一只虫一样。

　　严重到半夜问范斯：大哥你说当雄父都要做什么？如果是雄虫，什么时候开始社会认知教育比较好？如果是雌虫，是私教好还是纯文化好还是军校好？不过这个得看孩子喜好。如果是亚雌……那好像不如在楼家学点文化或者手艺，安心些。

　　范斯听完了他的问题，然后说你怎么进来的？仗着机器虫认识你就半夜闯进来，来就算了还爬窗户？我差点开枪你知道吗？

　　楼双信跟个疯子一样扯着他聊教育，理由是他把两弟弟拉扯大肯定有经验。范斯好说歹说把他劝冷静了。

　　很多事情都是没做过之前格外担忧，做的时候也痛苦无比，但干着干着也就熬过来了。

　　他看楼双信现在就适应得蛮好，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围着维尔西斯转，以前天天为楼云生焦虑，现在有时候楼云生像买菜送的。

　　只能说不是坏事，范斯一直坚信基因的力量，他俩生不出什么烂笋，更何况家里氛围好，双亲恩爱，养不歪。

　　范斯叹了口气，无端有一种沧桑感。时间过得好快啊。其实两个弟弟从以前的小孩变成现在这样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塞缪尔研究完了，跑过来，“你在看什么？”

　　范斯指了一下，“看你中将他们。”

　　哇，塞缪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还没注意有照片墙，凑过去仔细瞅瞅，觉得这个艺术加工的偏爱太明显了，“这是楼阁下弄的吧。怎么都不给云生贴爱心？”

　　“他忘了吧。他眼里全是维达。”范斯说，“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前也没有想过维达的婚姻这么顺遂，现在他都当雌父了。我们家的虫，在婚姻上似乎命很好。”

　　不管所谓弟控的滤镜有多厚，范斯都必须承认，遇到楼双信是他们家走了大运。他是真的感激楼双信。

　　那个时候答应这门婚事是真的走投无路，他对这个帝国的雄虫完全不信任，但楼家至少在掌控能力内，总比卡特好。

　　他和塞缪尔去蹲绿化带确实很滑稽，但心情不完全一样。塞缪尔是担心，范斯是真的感到恐惧。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才接受了他们可能永远失去维尔西斯的事实，才接受了哪怕冒着那么多风险让他结婚，维尔西斯也可能死去的事实。

　　甚至维尔西斯自己早就能坦然面对死亡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家虫未必受得了，所以对那最后一线生机，也愿意折腾一下，去试一试。

　　哪怕范斯在帝国的地位如此，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范斯和维奥莱特暗地里因为这件事谈了无数次，最后才是那场婚姻，范斯的心情用绝望形容毫不为过。他简直对这个破烂世界都绝望了，就是这么恶心的一个世界，几坨烂肉在世界上苟延残喘，想活的活不下来，想死的不敢去死。

　　那时范斯疯狂地想各种策略，还要应付卡特，他不可能松口，又不可能真的不在乎维尔西斯的命。他接维尔西斯的电话心里都害怕，不知道是正常联络，还是精神海需要缓解，亦或是讣告。

　　在雌父死后，他几乎从未再体会过那样漫长的绝望和无力，如同一场凌迟，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血亲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凋零，又一次。

　　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奔着最后搏一把的心态去的，那天蹲守楼双信的时候他已经趋近一种脑子里那根弦绷紧到极致的诡异平静。如果维尔西斯不在了，应该有很多虫会遭殃。

　　可惜的是不能杀进皇宫里，毕竟维奥莱特还得继续生活，而且坎贝尔整个家族的命运，无数虫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他肩上，由此他不能错一点分寸，也不能露出一丝疲态。就算一切都崩坏，其他虫都崩溃了，范斯·坎贝尔也必须是最后一个。

　　但楼双信出现了，至此终结了维尔西斯的痛苦，和坎贝尔家漫长的阴云。那段度日如年担惊受怕的时光最终也像梦一样结束了。

　　此后的一切顺利得难以置信。凭这一切他可以无底线地纵容楼双信，更何况楼双信是大事上有分寸的虫。

　　他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给楼双信的教育经验，因为他知道楼双信能做得很好。

　　命运无常。范斯说，“维达遇到了楼双信，而我遇到了你。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虫神，命运真的有报偿吧。”

　　塞缪尔把照片塞到他手里，点头，“以后什么都好了。中将和楼阁下肯定会一直幸福的。”

　　范斯看那张照片，是被机器加了卡通腮红的那张，“那我们呢？”

　　“也会的。”塞缪尔说，又去抓他的手指，手指蹭了半天再看向他，他还是会因为直白地表达感情而害羞，所以只是眨巴眼睛飞快地看了他几眼又把头低下去了，手倒还是紧紧抓着，“我们一直在一起。”

　　“嗯。”范斯握紧他的手，轻声说，“说话算话，我记下了。”

　　塞缪尔晃晃他的手，算是回应。

　　范斯知道他又不好意思了，只是笑了下，问，“照片要贴上去吗？”

　　塞缪尔立刻抬头，“可以吗？”

　　“可以。”范斯说，“你来贴？贴你中将旁边？”

　　塞缪尔似乎很惊讶他愿意把这样的照片贴到大家公用的照片墙上公开，但是也没有多问，就是红着脸笑笑，把照片贴了过去。

　　命运无常啊。范斯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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