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永夜追猎

　　微光通道并不长，其尽头是一扇由纯净冰晶构成的旋转门扉。当艾莉森和卢卡斯靠近时，门扉无声地滑向一侧，一股比哨塔内部凛冽数倍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夹杂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他们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门外，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永冻荒原景象。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仿佛被某种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原本肆虐的风雪似乎都为之停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扭曲的光带在云层中蠕动，像是活物，散发出令人不安的能量涟漪。

　　“这就是……‘它们’被惊动后的景象吗？”卢卡斯紧了紧握着战锤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仅仅是站在这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就在心底蔓延，那是一种被更高层次掠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艾莉森的脸色依旧苍白，过度使用泪滴晶石的后遗症让她浑身冰冷，脚步虚浮。但她强行站直身体，额前的晶石残余着些许温凉，支撑着她的意识。“伊斯卡说的没错，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越远越好。”

　　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已经重新闭合的冰晶通道，以及那巍峨矗立、此刻却显得格外孤寂的永霜哨塔。塔身表面，原本稳定流淌的幽蓝光络此刻明灭不定，仿佛在抵抗着外界无形压力的侵蚀。伊斯卡选择了留下，守护这片刚刚净化的土地，独自面对那未知的恐怖。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艾莉森心中翻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伊斯卡牺牲的敬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茫然。悲伤的呼唤源头尚未找到，却又引来了更可怕的“捕食者”。

　　“我们去哪？”卢卡斯的声音将艾莉森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荒原广袤无垠，但在“永夜”的注视下，似乎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艾莉森深吸一口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尝试再次感应那冥冥中的呼唤。或许是因为污秽之井被净化，或许是因为她透支精神连接了泪滴晶石的本源，那呼唤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指向性更加明确——来自东南方向，荒原的深处。

　　“东南方。”艾莉森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那个呼唤……还在。也许那里有答案，或者，至少是一个方向。总比留在这里，或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要好。”

　　卢卡斯没有质疑。经历了哨塔中的并肩作战，他对艾莉森的直觉和判断建立了相当的信任。“好！那就向东南走。妈的，管它什么‘永夜’还是‘回响’，想来便来，老子奉陪到底！”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强行提振起有些萎靡的精神，大地之火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着寒意和疲惫。

　　两人不再犹豫，认准了东南方向，迈开了脚步。脚下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身后的永霜哨塔在他们的视野中逐渐缩小，最终变成天地间一个模糊的蓝色光点，如同暴风雨中一盏摇曳的孤灯。

　　他们沉默地前行，尽可能加快速度，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荒原死寂得可怕，连最常见的冰原狼的嚎叫或风蚀魔的嘶鸣都听不到了，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预感到了巨大的危险，选择了蛰伏或逃离。

　　这种寂静，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走了约莫小半天，天色愈发昏暗，那种暗紫色的天幕仿佛在不断压低。突然，卢卡斯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

　　“艾莉森，你看这里。”

　　艾莉森凑过去，只见卢卡斯手指的冻土上，有几道非常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划痕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边缘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与之前在哨塔中感应的污秽同源，但又有些许不同，更加……精炼？或者说，更具侵略性。

　　“是新的痕迹，”卢卡斯面色凝重，“不是骨刺暗蠕或者腐毒蝎魔的……这东西移动的方式很怪，几乎不留下脚印，只有这种类似能量腐蚀的划痕。”

　　艾莉森的心沉了下去。伊斯卡的警告言犹在耳。难道“它们”……已经来了？而且行动如此之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顺风飘入了他们的耳中。声音来自他们的左前方，一片隆起的、被冰雪覆盖的岩石地带。

　　两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艾莉森指尖寒冰能量凝聚，卢卡斯则握紧了战锤，屏息凝神。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紧接着，他们看到，从岩石的阴影中，缓缓“流”出了某种东西。

　　那并非传统的血肉生物。它更像是一滩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黑色阴影，形态极不固定，时而摊开如同地毯，时而凝聚成扭曲的、带着多条触须的轮廓。它的主体是深邃的黑色，表面却闪烁着点点暗紫色的幽光，仿佛内里包裹着星辰的碎片，但却充满了恶意。它没有眼睛，没有口器，但艾莉森和卢卡斯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饥饿的“视线”牢牢锁定了他们。

　　“这是……什么鬼东西？”卢卡斯感到一阵恶寒，这怪物的存在本身就在散发着精神污染，让他心生烦躁与暴戾。

　　艾莉森从这怪物身上，感受到了比腐毒蝎魔更纯粹、更可怕的“永夜回响”气息。它不像暗蠕那样依靠数量，也不像蝎魔那样依靠物理攻击和毒液，它更像是一种……能量的聚合体，一种纯粹的毁灭意志的具现化。

　　“是‘它们’中的一员……”艾莉森声音干涩，“伊斯卡警告的‘捕食者’……”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摊黑色的阴影突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般贴着地面向他们“滑”来！它所过之处，冻土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焦痕，连冰雪都瞬间蒸发！

　　“躲开！”卢卡斯大吼一声，猛地向侧方扑倒，同时战锤横扫，试图阻挡。

　　然而，战锤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阴影的身体，仿佛击中了一团粘稠的雾气，只是让它的形态稍微波动了一下。阴影的主要部分则灵活地绕开了卢卡斯，直扑向看起来能量反应更“可口”的艾莉森！

　　艾莉森瞳孔收缩，急忙向后飞退，同时双手前推，一面厚重的冰墙瞬间凝结！

　　“嗤——！”

　　阴影撞在冰墙上，没有巨大的声响，而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坚硬的冰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阴影“融化”、吞噬，那暗紫色的幽光似乎能瓦解一切秩序能量！

　　“物理攻击效果很差！它怕纯净的能量冲击！”艾莉森瞬间判断出关键，同时对卢卡斯喊道，“用大地之火试试！”

　　卢卡斯闻言，立刻催动体内力量，战锤上腾起暗红色的火焰，再次砸向阴影！这一次，阴影发出了一种尖锐的、仿佛玻璃刮擦般的嘶鸣，被击中的部分明显黯淡了一些，蠕动的速度也慢了一瞬。

　　“有效！”卢卡斯精神一振。

　　但阴影显然被激怒了，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试图将两人同时笼罩进去！同时，一种强大的精神压迫感袭来，试图侵蚀他们的意志，勾起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艾莉森咬牙，再次沟通泪滴晶石。这一次她不敢再过度汲取，而是引导着其中相对温和的冰寂之力，将其凝聚成一道凝练的冰蓝色光束，如同长矛般射向阴影的核心！

　　“噗！”

　　光束成功穿透了阴影，在其内部爆发开来，冰洁的力量与阴影的黑暗能量激烈冲突，发出噼啪的爆响。阴影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了更加痛苦和愤怒的嘶鸣，显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它似乎意识到这两个“猎物”并不好对付，尤其是艾莉森身上那种精纯的冰寂之力，对它有着明显的克制。阴影迅速向后收缩，重新凝聚成较小的一团，那双暗紫色的“光点”深深地“看”了艾莉森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气息牢牢记住。

　　然后，它猛地向下一沉，竟如同融入大地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面上一片被腐蚀的焦黑痕迹。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艾莉森和卢卡斯却丝毫不敢放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这东西，很难缠。而且，它显然具备不低的智慧，懂得审时度势，还会……逃跑。

　　“它走了？”卢卡斯警惕地环顾四周。

　　“暂时走了，”艾莉森喘息着，脸色更白了一分，“但它肯定记住了我们。而且……这恐怕只是最低等的‘捕食者’之一。”

　　真正的“永夜”，究竟有多么可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不能停留，必须更快地离开这片区域，向着那缥缈的呼唤指引的方向前进。

　　他们最后望了一眼阴影消失的方向，以及身后那早已看不见的永霜哨塔，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扎进了茫茫无边的、危机四伏的永冻荒原。

　　警钟已鸣，黑夜将至。他们的逃亡与追寻之路，注定将充满更多的未知与血腥。而那段深埋在艾莉森血脉与记忆中的、关于冰裔与永霜的往事，或许正是揭开这一切谜团，乃至在即将到来的“永夜”中幸存下来的……唯一钥匙。

　　永冻荒原的东南方向，地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平坦的冻土逐渐被起伏的冰丘和断裂的冰川峡谷所取代。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的冰晶如同锋利的刀片，能轻易划破 unprepared 的肌肤。天空那诡异的暗紫色并未褪去，反而像是凝固的淤血，沉甸甸地压在整个世界之上。

　　艾莉森和卢卡斯一前一后，沉默地在嶙峋的冰岩间艰难穿行。与那阴影怪物的短暂交手，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们刚刚因净化哨塔而升起的一丝侥幸。疲惫、伤痛，以及对未知恐怖的沉重压力，如同枷锁般拖拽着他们的脚步。

　　“咳……咳咳……”艾莉森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的气息带着肉眼可见的冰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过度透支泪滴晶石的反噬远比她预想的更严重，那股源自晶石本源的极寒能量似乎仍在她经脉中乱窜，与她自身的力量冲突、纠缠，带来阵阵刺骨的疼痛和虚弱感。

　　“停下，你需要休息！”卢卡斯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粗糙的手掌能清晰感觉到她衣甲下传来的惊人寒意。他环顾四周，指向不远处一个背风的冰裂口，“去那里避一避，这鬼风越来越大了。”

　　冰裂口不深，但足以遮挡部分风雪。卢卡斯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扶着艾莉森靠坐在冰壁上。他拿出水囊，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块。

　　“见鬼！”他低骂一声，尝试用大地之火微微烘烤水囊，但消耗本就不多的力量去化冰显然不明智。

　　“我……没事。”艾莉森声音微弱，颤抖的手再次抚上额前的泪滴晶石。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汲取力量，而是努力引导自身残存的气息，去安抚、调和体内那股狂暴的寒气。一丝丝微弱的蓝光在她体表明灭不定，她的眉头紧蹙，显然过程极为痛苦。

　　卢卡斯守在她身边，焦灼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那只阴影怪物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区域已经不再安全。他耳朵竖起，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声响，握着战锤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时间在死寂和风啸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艾莉森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上的血色也略微回复。她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虽然依旧难掩疲惫，但那份失控的极寒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卢卡斯急忙问道。

　　“好多了……至少暂时不会把自己冻僵。”艾莉森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晶石的力量……太霸道了。”

　　“下次别再这么拼命了，”卢卡斯语气沉重，“你要是倒下了，我可没把握一个人对付那些鬼东西。”

　　艾莉森轻轻点头，目光望向冰裂口外昏沉的天色。“那个呼唤……好像更清晰了一点。就在这个方向，不是很远了。”她伸手指向东南偏南的方位，那里是连绵的冰川地带，巨大的冰崖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

　　“希望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而不是另一个陷阱。”卢卡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冰屑，“能走吗？”

　　艾莉森借力站起来，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坚定。“可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开阔地。”

　　两人再次上路，朝着冰川地带进发。越是靠近，空气中的寒意就越发刺骨，甚至连卢卡斯这样拥有大地之火抗性的人都感到有些难以忍受。四周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被冰雪半掩的奇异骨骼，有些像是放大了数倍的猛犸，有些则完全是无法辨认的怪异形态，它们被冻结在冰层中，仿佛在诉说着某个遥远年代的生态灾难。

　　“这里……以前难道不是荒原？”卢卡斯用战锤敲了敲一块裸露的、布满螺旋纹路的巨大头骨，发出沉闷的响声。

　　艾莉森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史前遗骸，额前的泪滴晶石似乎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或许很久以前，这里并非如此。永霜……覆盖了一切，改变了一切。”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夹杂在风中，断断续续。

　　“听到了吗？”她问卢卡斯。

　　卢卡斯凝神细听，脸色微变。“嗯……像是……很多人在哭？”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伤和绝望，直接作用在精神层面，与之前污秽之井发出的尖啸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分散、更加阴冷。

　　他们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座巨大的冰丘。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谷，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无数尊人形冰雕！这些冰雕栩栩如生，保持着各种惊恐、挣扎、逃跑的姿势，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绝望，仿佛在瞬间被极寒吞噬。冰冷的月光（如果那暗紫色天幕后还有月亮的话）透过云隙，洒在这些透明的雕像上，反射出幽幽的蓝光，更添几分诡异和凄惨。

　　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呜咽声，正是从这些冰雕中隐隐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卢卡斯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场景比面对成群的骨刺暗蠕更让人心悸。

　　艾莉森缓缓走向最近的一尊冰雕，那是一个张开双臂似乎想保护什么的母亲雕像，她怀中的婴儿也被一同冻结。艾莉森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

　　“轰！”

　　一段混乱、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燃烧的村庄！尖叫的人群！天空中坠落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陨石！然后是……无法形容的、席卷一切的绝对零度寒风！人们在一瞬间被冻结，生命和灵魂都被封存在这永恒的冰棺之中！

　　“啊！”艾莉森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不止。

　　“怎么了？！”卢卡斯赶紧扶住她。

　　“是……记忆……这片土地的记忆……”艾莉森喘息着，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伤，“这些人……是某个古代聚落的居民……他们遭遇了……某种天灾，或者说……人为的净化？”她不确定那席卷一切的极寒是自然现象还是某种力量所为，但那股力量的属性，与她所掌控的冰寂之力，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

　　而那萦绕不散的悲伤呼唤，在此地达到了顶峰！源头，似乎就在这冰雕群的最深处！

　　艾莉森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抬头望向冰谷中央。在那里，似乎有一座比其他冰雕都要高大、形状也更为奇特的冰封之物，像是一座祭坛，或者……一具某种巨大生物的遗骸？

　　“呼唤……来自那里。”艾莉森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隐隐感觉到，那里不仅有着呼唤的答案，或许也隐藏着关于冰裔、关于永霜，乃至关于“永夜回响”的惊人秘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深入冰谷探查时，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且，这一次，声音的密集程度，远胜之前！

　　两人猛地背靠背站定，武器横在身前。只见在周围的冰丘上、冰缝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蠕动的黑色阴影！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同样的饥饿与恶意，暗紫色的幽光在昏暗中连成一片，如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冰谷中的两个活物，以及……那无数被冰封的灵魂。

　　“我们被包围了……”卢卡斯的声音干涩，战锤上的地火符文再次亮起，但面对如此数量的阴影，这点光芒显得如此微弱。

　　艾莉森握紧了手中的泪滴晶石，感受着其中残余的力量，又看了看谷地中央那可能的答案。前有未知的秘密，后有致命的追兵。

　　真正的绝境，似乎在这一刻才刚刚降临。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决绝。

　　“看来……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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