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原来有人等着你说“我不好”

　　陆寒说“我需要你”的那一刻，像是一道光劈开了积压多年的阴云。

　　可那光太亮，亮得让他无所遁形。

　　他跪在床边，眼泪未干，指尖却已不受控制地摸向腕表——苏悦的心率、体温、脑波数据实时跳动在屏幕上。

　　他盯着那些数字，像是怕它们下一秒就会骤然归零。

　　他起身，动作轻缓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转身走出房间，拨通了程远的加密线路。

　　“我要最严密的情绪隔离装置，”他的声音低哑，“能过滤共感波动，不影响日常活动……越快越好。”

　　他不再说“保护”，而是用了“限制”这个词。

　　他知道变了。

　　从前他以为守护是挡在她身前，如今却想把她藏进一个只有他能触碰的真空里——不是因为不爱，恰恰是因为终于敢爱了，才更怕失去。

　　苏悦没有阻止。

　　她只是在三天后递来一枚银白色的手环，说是新研发的冥想舱测试邀请函：“静默模式，双人同步，全程无交流。你想来吗？”

　　陆寒沉默良久，点头。

　　冥想舱位于地下七层，纯白空间，无窗无门，只有一圈柔和蓝光沿着墙壁缓缓流转。

　　两人脱鞋进入，背对背坐下，脊椎相贴，呼吸共振。

　　舱门闭合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十秒。

　　二十秒。

　　陆寒的后背开始渗汗，心跳从80飙至110，仪器面板上的曲线剧烈起伏。

　　他咬紧牙关，试图用理性压制胸腔里翻涌的恐慌——可越是压抑，那种被剥开的恐惧就越清晰。

　　他不怕她离开。

　　他怕的是，她看得太透。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一句“男人不能软弱”，想起董事会上所有人等着他崩塌的眼神，想起自己多少次把痛苦吞进胃里，化作冷酷的决策与无情的裁决。

　　而她，早在他还不懂表达时，就已经听见了他的颤抖。

　　现在，她又要亲眼看着他溃不成军。

　　汗水浸湿衬衫，他手指蜷缩，几乎要按下紧急终止键。

　　可就在这时，背后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是她的脊椎，随着呼吸轻轻抵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我在，我不逃。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测试共感能力，而是测试信任。

　　真正的共感，从不是单方面的承受，而是双向的承接。

　　他闭上眼，任由心跳轰鸣，任由记忆碎片冲刷神经。

　　这一次，他不再抵抗那份软弱。

　　与此同时，城南实验中学的礼堂内，一场名为“情绪共读”的选修课正在进行。

　　苏怜站在讲台前，马尾高扎，神情沉静。

　　她没穿校服，而是特意换上了母亲当年任教时常穿的浅灰针织衫。

　　教室中央摆放着一台小型共鸣仪，学生们围坐成圈，轮流闭眼感知彼此的情绪波段。

　　轮到一名男生时，仪器突然尖锐鸣响。

　　他猛地抽搐倒地，双眼翻白，口中喃喃：“疼……刹车来不及……孩子们的作业还没批完……对不起……”

　　全场哗然。

　　有人尖叫，有人后退。助教慌忙掏出通讯器准备联系医疗组。

　　唯有苏怜不动。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握住男生的手，同时扬声：“所有人！手拉手！围成圆圈！跟我哼——啦……咪……嗦……”

　　那是外婆常唱的摇篮曲变调，据说是最早一批觉醒者用来稳定情绪的频率密码。

　　起初只有她一人声音，渐渐地，一个、两个、十个……全班跟着哼唱起来。

　　共振形成。

　　空气微颤。

　　男生的抽搐慢慢平息，睫毛轻抖，睁眼第一句话便是：“老师说……对不起没能批完我们的作业。”

　　苏怜眼底泛起水光。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声音清亮：“今天的事，不许传出去。但请记住——当我们选择倾听沉默，就是在完成未竟的责任。”

　　台下鸦雀无声，继而掌声雷动。

　　一个月后，国会大厅。

　　《觉醒者权益保护法》草案审议现场火药味浓烈。

　　“心灵共鸣等于精神入侵！”一位白发议员拍案而起，“我们必须立法禁止这种危险能力！”

　　程远立于发言台前，西装笔挺，神色淡然。

　　他没有反驳，只轻轻抬手，投影屏亮起——

　　“明天，我们将举办‘百人共感体验日’。欢迎诸位亲身感受，何为理解。”

　　当天，一百名陌生人两两配对。

　　一人写下心底最不敢示人的秘密，另一人闭目感受其情绪波动。

　　结束后，九成以上参与者主动寻求和解：有儿子向病逝母亲道歉曾辱骂她，有丈夫哭着给离婚妻子打电话说“我错了”。

　　那位主张封禁的议员，在共感中听见了亡妻的声音：“我知道你一直自责没能救我……但我从未怪过你。”

　　他摘下徽章，当众落泪辞职。

　　法案以97%支持率通过。

　　当晚，程远收到一条简讯：【冥想舱数据已归档。

　　她说，真正的连接，不是屏蔽脆弱，而是允许它存在。】

　　他笑了笑，删掉消息。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书房里，白芷合上最后一份访谈记录。

　　桌角堆满了泛黄的手稿，其中一本封面写着：《双生纪事》终章·待审。

　　她拿起扫描仪，缓缓翻开一页——

　　纸上字迹稚嫩，又被反复涂改：

　　“今天他又说不需要我……可我听见了他的心在喊救命。我想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替你说出口。但我不敢写下来，怕被发现。所以我划掉了，又重写了一遍：‘他很好，一切都好。’”

　　白芷指尖微颤。

　　窗外夜色深沉，星河如洗。

　　而有些真相，正悄然浮出水面。【第348章】原来坚强也可以撒娇

　　白芷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窗外正掠过一道惊雷。

　　《双生纪事》终章正式上线，封面是苏悦十七岁时的一张偷拍照——她缩在图书馆角落啃苹果，额前碎发遮住眼睛，书页间夹着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今天陆寒又冷脸训人了，其实他左手一直在抖。”配文只有一句：“我们总以为爱是轰轰烈烈，可最深的羁绊，藏在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我不好’里。”

　　出版社连夜加印十万册，主编在会议室摔了电话：“舆情控制不住！热搜前十占了七个词条！#原来坚强也可以撒娇#爆了！”

　　的确爆了。

　　评论区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晒出自己划掉又重写的日记：“我也偷偷写过‘爸，我想你了’，但怕被说矫情，最后改成‘天气变冷，注意保暖’。”

　　有抑郁症患者留言：“十年没人信我说‘我很疼’，直到看到书里那句‘沉默不是坚强，是没人接住你的坠落’，我哭了整夜。”

　　而最热的一条评论来自一位匿名用户：“昨天我妈第一次抱我，因为我读了书里苏悦写的那句话——‘你不问我累不累，我就学会了不说累。’”

　　白芷静静看着数据飙升，指尖抚过扫描稿边缘那个小熊贴纸。

　　那是苏悦十八岁生日那天贴的，就在写下“今天想骂陆寒但怕他难过”的那一页。

　　幼稚，却真实得让人心颤。

　　她忽然轻笑出声：“你们崇拜神明太久，忘了英雄也是会饿、会闹脾气的小孩。”

　　——而苏悦，从来不是神。

　　她是那个在暴雨夜里蹲在墙角给昏迷的陆寒做心肺复苏的人；是签下“代名契约”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却仍一字一句念完“我愿承担他所有情绪反噬”的少女；是七年如一日，在每篇日记末尾划掉“我想逃”，再补上“但我舍不得”的执拗灵魂。

　　这世界终于听见了她的沉默。

　　就在这本书掀起风暴的同时，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送到了陆氏集团总部。

　　信纸泛黄，字迹颤抖，仿佛写字的人用了全身力气才没让墨水晕开：

　　“你说每个人都能被听见……可我说了十年‘我很疼’，家人只当我矫情。他们说‘别人家孩子都忍得了，你怎么不行？’……我现在已经不敢说了。”

　　苏悦是在冥想舱外读到这封信的。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她没回信，也没通知任何人，只是默默订了最早一班高铁，奔赴那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小镇。

　　当晚，“心声亭”亮起微光。

　　她盘膝坐在石凳上，闭目静坐，像一座不动的雕像。

　　夜风穿过山谷，吹动檐角铜铃，也吹起她肩头散落的发丝。

　　不知何时，那个瘦弱的女孩站在了亭外，远远望着她，眼泪无声滑落。

　　一夜无言。

　　可当晨曦初现，女孩的母亲突然冲进亭子，扑通跪下抱住女儿，嚎啕大哭：“妈昨天梦见你小时候发烧说胡话，一直在喊妈妈抱抱……你怎么从来不说了？你怎么不说了啊……”

　　苏悦缓缓睁开眼，嘴角轻轻一弯，随即起身离去。

　　返程车上，她靠在窗边，脸色苍白如纸。

　　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袭来。

　　她抬手掩唇，指缝间竟渗出细碎金光，如沙粒般飘散在空气中，转瞬消逝于晨风。

　　后排座位，白芷默默收起检测仪。

　　屏幕上红光闪烁，警报静音，但数据触目惊心：

　　“能量输出超出安全阈值187%。”

　　她望向窗外渐行渐远的山影，低语：“你早就透支了，对吗？”

　　镜头拉远。

　　远处山巅，第十座心声亭悄然亮起微光，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而在更远的天际线尽头，一片荒芜的戈壁之上，地图标记处隐隐浮现一个未命名的坐标——

　　那里曾埋葬过百年前不肯低头的祭司姐妹，她们的名字早已湮灭，唯有一口枯井，还刻着半句残破祷言：

　　“若无人听，我便燃尽自身为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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