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砚台

　　“许灼华，就你也配给女神写情书？你知不知道何家大小姐，背后可是和那些远古家族有关系的！”

　　一阵阵嘲笑声，将许灼华拉进了他最不堪回首的童年。

　　他几乎是惊醒的状态，大口大口喘着气，惊悚地看着身边一张张嘲笑的脸。

　　这些人在嘲笑他。

　　许灼华下意识地缩了缩头，低下头的时候，便看见了那双扭曲的双腿，被宽松裤腿遮盖住的丑陋的双腿。

　　丑陋，很丑陋。

　　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不，准确来说，这个贵族学校中的所有人，都是身体健全的正常人，只有他不是。

　　那人笑着将写满了许灼华心思的信撕得粉碎，笑容里颇有几分，嫉恨许灼华家世的咬牙切齿。

　　“我说你，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啊，许灼华，要我提醒你吗，你是个残疾人，残疾人……但是何家的大小姐，那是全校都要捧着的人！”

　　所有人哄笑起来，一张张脸，许灼华其实看不清这些脸的具体容貌，只能看到这些脸都是笑着的，一片漆黑，却笑得很开心。

　　突然有人上前将他的桌子推翻在地，桌肚里小心翼翼叠好的情书，以及几朵纯白的玫瑰，连带着落在了地上。

　　桌子！桌子倒了……

　　许灼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裤腿，但是很快，他看见了一双双脚，踩在了洁白的纸张、和玫瑰上。

　　“不，不要……”

　　有人捡起纸张，嬉笑着传递着，阅读着，大声地读出纸张上的内容。

　　“何小姐你好，前几日见到你似乎消瘦了许多？这些天学校食堂的伙食确实不太好，我为你准备了便当，托你的同桌代为转交了，希望你喜欢。”

　　“何小姐你好，前几日读书时，读到了一句话，很想送给你……”

　　“何小姐你好，听说你很喜欢猫？我做了一只俏皮的电子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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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哟哟，还电子猫呢，就你那点水平？”

　　有人嗤笑着。

　　晃荡——

　　不知是谁狠狠踢了许灼华的凳子一脚，顿时将许灼华踢得扑倒在地，狼狈至极。

　　双腿是没有知觉的，当初为了显的和大家一样，显得不那么特殊，许灼华并没有选择坐轮椅上课，而是亲自拄着拐杖，慢慢从校门口走到教室。

　　此时，拐杖就被放在了教室大门后。

　　许灼华趴在地上，他崩溃地看着自己的信，和那束包扎完整的白玫瑰，就这样散落了一地。

　　白玫瑰的花瓣被碾碎，踩在洁白的信纸上，溅出的汁水发黑，他无力地伸手，想要够向教室门后的拐杖。

　　“咦？想要拐杖对吗？”

　　有人发现了许灼华的动作，顿时笑了起来，在许灼华带着绝望的目光中，从教室门后，拿出了那一对拐杖。

　　随即，当着许灼华的面，从阳台上扔了下去。

　　晃荡——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伴随着这道声音，许灼华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懦弱的眼中，总算出现了一丝丝愤怒。

　　他瞪视着扔掉他拐杖的人，瞪向所有践踏他尊严的人。

　　有人一脚踩在他的双腿上，许灼华能够听到肉被挤压发出的声音，

　　“哟，你也会生气了，话说这样踩你的腿，你是不是也不会痛啊？”

　　许灼华颤抖的身体，突然停滞了下来。

　　他绝望地发现。

　　真的不会痛。

　　不管被怎么踩，自己的双腿，就如同两条死肉……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和地面齐平，洋溢着美好文字的情书和玫瑰散落在他的头边，一点一点被沾染上了脏污的痕迹。

　　那些阴暗的情绪一如这些脏污般，宛如墙角这般潮湿环境里生长的苔藓，一寸寸，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

　　轰——

　　“你们在干什么？”

　　教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何玉婷精致的脸上带着疑惑，在看清楚教室内的乱象，以及趴在人群中间，格外狼狈的许灼华时，眼中闪过薄怒。

　　“你们在霸凌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只是一个残疾人！”

　　何玉婷的手中还拿着许灼华的拐杖，天生正义感爆棚的她，家族宠爱，实力强盛，活得旭日东升，春光明媚，见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下意识地就要阻止。

　　“何玉婷？”

　　“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就是跟他闹着玩呢。”

　　谁不知道这位何家大小姐身上是有真功夫在的，若是她真的动了气，这里整个教室的人，都不够她一个人收拾的。

　　当即有人走了出来打圆场。

　　贵族学校中谁不是大家出身，大家族之间根系纠缠，何玉婷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吊儿郎当地笑着，从教室中散去。

　　阳光顺着大门的方向照进教室里。

　　一直趴在地上的许灼华，在听到那道声音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直到此刻，才缓缓抬头看向何玉婷。

　　逆着光，何玉婷一张白皙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担忧，

　　“你没事吧。”

　　“没……没……”

　　一只修长的手在许灼华紧绷着的身体边，捡走了地上的信件。

　　何玉婷无意偷窥他人的信件，却无意中看见了信的署名——

　　许灼华。

　　她一愣，看向许灼华，

　　“你就是许灼华？”

　　那个经常写情书的许灼华？

　　之所以记得住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在一众追求者中，只有这个追求者格外执着，每一天都会送一封信，始终如一。

　　“是，是……”

　　许灼华嗫喏着，一张脸瞬间羞红。

　　何玉婷却俏皮地笑了笑，将拐杖轻轻放在许灼华的身边后，再度拾起地上的一朵白玫瑰，

　　“谢谢你，信我就不收了，但是还是谢谢你的热情，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就直接报我的名字。”

　　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消散。

　　许灼华怔怔地看着地上散落的三朵白玫瑰。

　　她收下了一朵。

　　只是她不知道，四朵玫瑰的花语是……始终如一的爱。

　　没事的。

　　许灼华艰难地起身，珍重地将剩下的三朵花拢进怀里。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许灼华！当初你在获得我们这些家族的支持前，所说的，和你如今的做的，可截然不同！你到底什么时候染上了煞气这种东西！”

　　何玉婷从上空，遥遥向下看着怪物，几乎痛心疾首。

　　这些年，她多多少少察觉到了许灼华的不正常，却为了避嫌，为了不让许灼华误解，只能尽量减少对许灼华的关注。

　　谁知道许灼华竟然在背地里，勾结上了……煞气。

　　许灼华嗫喏着，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哀嚎，不知什么时候，他自我恢复的能力消失，身上的伤口不断流着红色的血，腥臭味扑鼻。

　　何玉婷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这一丝嫌恶，彻底击垮了许灼华。

　　他浑身颤抖着，嗫喏地哀求，

　　“不要生气，玉婷，你不要生我的气。”

　　何玉婷没有说话，在一开始的震惊后，她已经恢复了冷静，

　　“许灼华，你告诉我，你的力量是从谁那里得到的，为什么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

　　何玉婷很清楚，光凭借着许灼华自身，即便研究所的实力再如何通天，许灼华的智慧再如何妖孽，他也没办法达到现在这个程度。

　　现在最要紧的是，还是赶紧找到许灼华背后之人。

　　何玉婷目光闪烁着。

　　“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怪物呜咽着，情绪无比激动，浑身颤抖的肥肉一颠一颠，抖落下无数碎皮。

　　何玉婷将厌恶掩藏在眼底，淡淡说道，

　　“不讨厌你。”

　　怪物歪着不存在的头，整个身体侧到一边，在仔细确认何玉婷的情绪后，这才哆哆嗦嗦着，慢慢说道，

　　“都怪陈牧初，他毁掉了我的计划，我只是想得到鲲鹏的力量，这样我就能变得更加强大，到了那一天，玉婷，我的力量就不会被反噬了，我就能够真正配上你了……”

　　“鲲鹏？”

　　何玉婷不敢置信地看向怪物，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你竟然又打上了鲲鹏的主意？你知不知道那只鲲鹏是林小姐的同伴？先前在鲛人族处引发鲛人族女皇愤怒的人，是不是你！”

　　怪物的声音委屈起来，

　　“是我，可是玉婷，我都是为了变强，我只是不想一直被你保护，我也想保护你……”

　　何玉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曾经在学校里，那个懦弱的许灼华，但是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将眼前的怪物，和那个单纯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里，何玉婷怒不可遏，

　　“够了！许灼华！你不用再在这里狡辩，你是不是为了我，你自己心里有数，而且我何玉婷从不需要男人的保护！”

　　“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你，许灼华，你再不说，我也就不用对你手下留情了。”

　　何玉婷冷冷说道，猫长老带着威严喵呜了一声，与此同时，何玉婷手中的权杖，闪烁着彩色的光芒，锐利又美丽。

　　山下，所有能力者全部戒备起来。

　　风传来了二人的对话，所有人看向许灼华变成的怪物中，眼里只剩下了复杂。

　　原来研究所在外宣传的都是虚假的，隐藏在幻象下的真实，是许灼华的一己私欲。

　　那些四肢，那些人头，那些尾巴……

　　难怪这样熟悉，那些都是这些年来，死在许灼华手中的人！

　　这些年来，能够成为志愿者的人，或是家中贫困潦倒，或是被人骗进实验室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被宣传的伟大愿景迷惑的，满腔热血成为志愿者的普通人。

　　他们签订了保密协议，却在进入实验室后，遭受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经历，或许也有，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大家族中，和许家息息相关的人。

　　而也正是谎言，是他们的漠视，造就了如今的场面。

　　“我不能说，玉婷，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理解我？”

　　怪物咆哮着。

　　“我制造出来的机械装置，这样完美，这足以让所有普通人变成我国的战斗力，我只是想变强，我有什么错？”

　　愤怒的声音在山峰间回响，煞气悄无声息地，变得更加浓郁。

　　何玉婷眼中深藏的那一丝丝侥幸、期待，也在这一句话中，彻底磨灭。

　　“是，你确实没有错，错的是我，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

　　许灼华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玉婷。”

　　何玉婷手中，权杖的光芒越发锐利，在怪物身后，无数能力者开始酝酿能量，机械人腾空，对准了他们的创始者，架起了激光炮。

　　怪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许灼华带着哀求，

　　“你说什么，玉婷，你在骗我对吗，你会保护我的，你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报你的名字，你就会保护我，你……”

　　“够了。我没骗你。”

　　何玉婷满眼失望，她对着后方的能力者们，淡淡点头。

　　声音在无尽的能量风暴中，格外清晰，

　　“再来一次，我不会救你。”

　　无数道攻击如同落雪般，无死角地击打在了怪物的身上。

　　怪物愣愣的，它呆在原地，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

　　就这样任凭这些攻击，数不尽地落在它的身上。

　　在何玉婷冰冷刺骨的眼神中，肉山就如同先前的那座山一般，开始坍塌，融化。

　　露出白骨累累的身体内部，无数具属于人类的骨架，在所有人震撼、惊恐的眼中，赤裸裸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血腥味冲天。

　　这具肉山，无疑是研究所这些年犯下的滔天罪行的，最有力的证明。

　　火焰烧灼着血肉的味道传来，冲天热浪席卷了整座庞大的躯体，耐热的机械人从躯体中，将伤痕累累的许灼华拖了出来。

　　许灼华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扔到了何玉婷的面前，一如当年教室里的午后那样。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样被践踏的感觉。

　　许灼华趴在地上，烧的不成人形的脸陷在冰冷的雪中，感受不到一点凉意。

　　何玉婷依旧是逆着光，只不过这次她的眼中，没有暖意，只有和这冰冷的北极圈一样，凛然的寒。

　　许灼华心中一痛。

　　“关起来吧。”

　　何玉婷淡淡地吩咐道。

　　许灼华到底是在机械装置方面，取得了功劳，没有上级的命令，这个时候的她也动不了许灼华，但是有权将许灼华暂时囚禁。

　　现在的许灼华，没有了那些力量，又回到了残疾人的本体。

　　和死人别无二致了。

　　何玉婷没有再将目光放在许灼华身上，转身离开。

　　没走了几步，身后又微弱的声音传来。

　　“玉婷，你知道四朵玫瑰意味着什么吗？”

　　何玉婷脚步没停，继续走着。

　　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永远，我永远喜欢你……何小姐……”

　　声音渐渐远了。

　　何玉婷闭上眼，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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