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归来了（六）

　　“最后关于文明……”

　　林芳话语一顿，语气中带着深思，

　　“我更认同‘融合’而非‘对立’的路径。与其像义和团那样以极端方式抗拒外来文明，不如学习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时的远见：放下成见、取人之长，让不同文明在交流中彼此成就，而非相互消耗。”

　　当林芳的最后一句话落下，

　　她刚抬手整理衣角、准备以鞠躬结束这场分享时，整个礼堂里的掌声突然迸发，师生们用此起彼伏的声响，将感谢清晰地送到她面前。

　　可当李穗踏上讲台的那一刻，台下只剩一片沉寂。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却没了半分先前的热烈，仿佛方才那股子激情早已耗尽，连余温都未曾留下……

　　“呃……”李穗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原本想好的话全乱了套，她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掩饰这场突如其来的尴尬。

　　就在气氛稍缓时，李穗突然接过话头，笑意里藏着巧思：

　　“方才林博士一番话，字字都像裹了蜂蜜，听得大家至今还醉在那份暖意里吧？我今天没备这份‘甜’，就不占用时间了，接下来专门回应大家的问题。”

　　李穗的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哄”地炸开了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拘谨，混着赞同的议论声，一下子把现场的气氛推得更活泛了。笑声稍歇的间隙，

　　一个年轻人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未平的颤音：

　　“李博士！您不知道，当初从报纸上看到您和团队拿下诺奖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攥着报纸手都在抖，好几天都没睡安稳。”

　　“今天能见到您，我最想问的就是，我们这代人，到底要走怎样的路，才能让国家真正摆脱束缚，实现民族独立？”

　　李穗垂眸静了静，声音比先前沉了几分：“你问的事，我没法直接回答。但我记得师傅曾说过，要了结这症结，我们必须补上一场立国之战。”

　　这话落在年轻人耳中，他先是一怔，随即眼中亮起光来。

　　他对着李穗恭恭敬敬鞠下身子，额头几乎要触到衣襟。

　　紧接着，演讲厅里的掌声如惊雷般炸响，一波接着一波，久久没有停歇……

　　就在此时，第一排忽然站起了一位老先生。他先是抬手示意全场安静，随即目光转向李穗，语气沉稳地开口道：

　　“李博士，我是复旦的鲁愚。想请教您一个核心问题：在当下，传统文化是否还有其存在的价值，我们是否仍需将其延续下去？”

　　李穗闻言，先是看向鲁先生，眼神中带着几分认同，随即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

　　“鲁先生这个问题问得切中要害。当下民国，人人都喊着要学西洋的船坚炮利、实业新法，盼着能早日摆脱积弱的困境，这份心是好的，但咱们不能因此就把老祖宗的‘根’给忘了。”

　　她稍作停顿，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

　　“传统文化里的‘礼义廉耻’，是咱们中国人安身立命的准则，能正人心、淳风俗；‘经史子集’更是承载了千百年的智慧，里面藏着治国安邦的道理。丢了这些，咱们学西洋就成了无源之水，即便学到了技术，也没有精神的支撑，终究难以真正强大。”

　　说完，她再次看向鲁先生，语气恳切：

　　“所以，这传统文化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怎么要’的问题——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传统文化的精髓来弥补西洋之不足，让新学与旧学相得益彰，这样咱们的国家才能真正站得稳、走得远。鲁先生，您看这样的回答是否妥当？”

　　鲁愚听后双目一亮，

　　连连点头，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胡须，语气中满是赞同：

　　“说得好！说得透彻！这‘怎么要’三个字，真是点醒了我！”

　　他话音刚落，

　　台下的师生们再也按捺不住，先前被鲁先生提问勾起的思绪彻底翻涌起来。

　　前排一个穿蓝布长衫的学生率先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李博士！学生想请教，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埋头读书，怎样才能真正做到救国，而不是只做个纸上谈兵的书生？”

　　问题一出，

　　台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又有一个戴圆框眼镜的青年举手，目光灼灼：

　　“博士！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年轻人总想着建功立业，可个人理想常与乱世洪流相悖，该如何安放才不算空想？”

　　紧接着，更有人追问：

　　“西方思想确实能开眼界，可学多了怕丢了本，学少了又怕不够用，到底该学多少才合适？”

　　提问声接连不断，

　　李穗始终面带温和，耐心听完每个问题，或引经据典，或结合当下时局，一一细致作答。

　　从读书与救国的关联，到乱世中理想的落地，再到中西思想的取舍，每个回答都切中要害，听得众人频频颔首。

　　直到回答完第十个问题，李穗才微微欠身，道一句“

　　今日与诸位探讨甚欢，时间不早，暂到此处”，这场演讲才算正式结束。

　　可台下的学生们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有人仍举着手臂想追问细节，有人围在一起低声讨论方才的观点，

　　连几位年长的教授也驻足不前，

　　眼神里满是意犹未尽——方才的一番对话，早已让这场演讲超越了寻常的传道授业，更像一场照进乱世的思想共鸣……

　　夜色渐渐漫过天际，

　　一行人坐上车，车轮碾过铺着碎石的路面，在昏黄路灯的光晕里缓缓前行。

　　灯光透过车窗，在众人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目的地疗养院的轮廓，正随着车行慢慢清晰。

　　众人才下车，刚步入疗养院的大门，迎面便撞见神色慌张的威廉医生。

　　他甚至来不及整理歪斜的白大褂，几步上前拦住众人，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

　　“夫人！情况不太妙！那位准备手术的病人，突然出现了休克症状！”

　　罗斯福夫人听罢，眉头当即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与惋惜，语气急切又带着无奈：

　　“哦，这消息太让人揪心了！我马上去通知珍妮的家人，她恐怕经不住手术的风险……那么……手术取消吧！”

　　听到“珍妮”这个名字的刹那，李穗像被惊雷击中般心头一震，脚步猛地顿住。

　　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开口，语气里满是急促：“请等一等！夫人，这位珍妮，我想去病房看一看她的情况，您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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