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边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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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高起,毒得像泼了滚油,西园街的青石板被晒得泛出白花花的光,脚踩上去烫得人下意识缩步。

  杨炯沿着街面朝南行,锦袍的下摆扫过墙根蔫头耷脑的狗尾巴草,沾了层细密的尘土。风卷着巷口酒肆的酒糟气扑过来,混着正午的燥热,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

  往事种种犹在眼前,李淑最后的话语似还缠在耳畔,沉甸甸坠得心口发闷。

  王府朱漆大门前,阿福正背着手来回踱步,青布短褂的后襟已被汗湿了一大片。他与杨炯同岁,打小就跟在身边当伴读,后来升了内院管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旧日的熟稔,只是此刻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望见杨炯的身影,阿福忙迎上去,手在袍子上搓了又搓,眼神躲躲闪闪的,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杨炯踏上三级汉白玉台阶,喉间犹带涩意,沉声道:“公主如何了?”

  阿福喉结滚了滚,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三圈,瞥了眼西侧厢房的方向,终是压低声音道:“少爷,大公主在西厢房呢。南下扬州的车马一早便备妥了,套的是那匹大宛良驹,车夫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手,随时都能出发。”

  杨炯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动,指节泛着浅白。他望着朱门内幽深的庭院,廊下的铜铃被晒得纹丝不动,只淡淡 “嗯” 了一声:“兰陵早就想要回家,快些好。”

  阿福听得这话,心里更犯嘀咕。少爷今日这般平静,倒像是说旁人的闲事,莫不是伤透了心?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厢的月洞门后转出个人影,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那人一身月白细布直裰,领口袖口绣着暗纹青菊,分明是书生打扮,身姿却挺拔如松,半点不见文弱。

  这女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墨香,混着雨后青竹的清冽气,全身上下竟没戴一件珠翠,只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佩,衬得肌肤胜雪。

  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带着几分凌厉,又藏着几分矜骄,正是府里最不好惹的少夫人——大华第一女夫子郑秋。

  阿福见状,忙躬身朝郑秋拱了拱手,嘴里连声道:“少夫人安。厨房还炖着少爷爱喝的莲子羹,小的去瞧瞧火候。”

  话音未落,便像脚底抹了油似的,顺着游廊溜得没了踪影。他可太清楚这位少夫人的厉害,前番有个管事嬷嬷嚼舌根说她“不安于室”,转天就被寻了个错处打发去了庄子上,如今府里谁不怵她三分?

  郑秋望着阿福逃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缓步走到杨炯身侧,与他并肩朝着庭院深处走去,裙裾扫过阶前的青苔,发出细碎的声响。

  “现诸事已定,” 郑秋声音悠悠的,像浸了凉水的玉般清冽,“未来更多心力要放在大华国内,新政到了攻坚阶段,半点马虎不得。在此之前,外事怕还得你多费心。”

  杨炯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目光落在廊柱上斑驳的光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雁门关已失,这场谈判少不了。除了我,旁人去了,怕是压不住耶律南仙的气焰,更讨不得半点好处。”

  郑秋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峰紧蹙,却没接话,只继续道:“还不止这些。刚收到南疆急报,孔雀帝国掺和进了边境战事,与大越国、占城国那些凑了个五国联盟,倒是会挑时候。”

  这般说着,郑秋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柳絮,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张肃那性子,虽然沉稳,但骨子里从来就是不服输的劲儿,那心思更是王道天下的主,恨不得全世界都读上圣贤书,哪里受过这种挑衅?

  他不知营帐里的是假李溟,几次请战都被拒了,他竟带着三百人跋山涉水闯了蒲甘国皇城,硬生生逼着蒲甘皇帝出兵,还拉了八千蒲甘军攻入孔雀帝国腹地。

  现在南疆乱成了一锅粥,若是李溟身死的消息传回,怕是要出大乱子。”

  杨炯的脚步顿了顿,阳光透过廊檐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他沉默了半晌,声音冰冷道:“派人去接触那假公主,令她即刻出兵,给南疆这群猴子点颜色看看。

  半路找机会,安排她假死脱身,将朱雀卫军权悉数交给张肃。再传令川蜀转运使,全力保障后勤,粮草军械一日都不能耽搁。”

  杨炯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张肃既然想打,便让他放开手脚,得让那猴子们知道,触犯大华天威的下场!”

  郑秋听着他有条不紊的部署,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却依旧不动声色:“军事上的事,你比我懂。不过青塘城那边又生了变数,康白突袭之下,城中投降者众,听说他已拉起了一万兵众。

  李漟的封赏诏书已经送出去了,咱们与康白本就不算亲近,他那人野心不小,这西域怕是要变天。”

  郑秋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杨炯的眉头拧得更紧,才继续道:“最要紧的是,李漟突然下了诏书,大肆夸赞李宁名千里勤王的忠勇,还封了他归义县侯,此刻怕是正在宫里受封呢。”

  杨炯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李漟这是急着挖墙脚。她分明是知道李潆和神通在西夏西域的威慑力,还想借着李宁名拉拢人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诚心给我添堵!”

  杨炯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李漟这步棋走得够阴,李宁名那西夏太子,颇有威望,若是被她拉拢过去,西域的局势只会更复杂。

  “你说得不错。” 郑秋颔首认同,眼尾的凌厉更甚,“李嵬名十有八九会接受招揽。她西夏故地的势力已被李潆清扫干净,回去也是无家可归,唯一的去处便是他弟弟打下的西域了。”

  “明日我去见她一面。” 杨炯凝眸望着远处的飞檐,终是下了决心,“总是拖着,怕早晚要出事。”

  杨炯太清楚李嵬名孤寂的性子,看似温顺,实则倔强,现如今她又无路可走,缺钱缺粮之下,若是被李漟说动,日后必成大患。

  二人沿着游廊继续往前走,廊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像燃着一团团烈火。

  郑秋抬手折了枝石榴花,指尖捻着花瓣,漫不经心地说道:“近来京里倒热闹,不少西方使节和传教士涌了进来。有来通商的,有来传教的,还有来借兵复仇的,甚至还有逃难的。什么大食、拜占庭、罗斯,什么王子公主,大公主教,听得我头都疼。”

  郑秋将花瓣掷在地上,被风卷着滚了几圈,续道:“鸿胪寺把详细文书都放你书房了,你不是一直留意那些西方蛮夷吗?他们倒还算上心,你得空瞧瞧,也好定个大方向。”

  杨炯颔首应下,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大食商人他接触过不少,尤其是那个蒲哆辛,去年为了几十只骆驼能哭天抢地,如今竟在李潆手下混得风生水起,垄断了西夏通往大食的商道,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只是拜占庭遣使而来,倒是头一遭。他暗自思忖,大华如今的光景,约莫是前世的十一二世纪,正是欧洲的黑暗中世纪,不知拜占庭是否已陷入危机,十字军东征的消息又为何半点没有传来?

  这次使节来访,不可小看,可以让他将前世的历史同现实结合生根,也好对西方局势多些了解,为今后大航海殖民做充足准备。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西厢房外。

  这里与府中其他地方不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们皆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神色肃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郑秋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杨炯。见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模样,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按照往日的性子,他此刻怕是早已冲进房里,哪里还能这般镇定?难道他对李淑的情意,竟这般淡薄?

  可转念一想,杨炯这些年经历了太多风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年,这般平静,或许正是内心翻江倒海的掩饰。

  郑秋心里清楚,李淑为了他,拼了性命除掉宗室顽疾,最后更是放弃了复仇,这般情重,世间少有。

  可一想到杨炯四处沾花惹草,招惹的女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心头便窜起一股火气,眼底的狡黠也浓了几分。

  “李淑虽做过错事,” 郑秋缓缓开口,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几分怅然,“可最后终究是亲手除了宗室那些蛀虫,临了还放弃了报仇。这份心思,你该记得。”

  杨炯垂着眼,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微微发颤。

  听了郑秋这话,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郑秋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又故意添了句:“李淑活着的动力,本就是为母报仇。可到了最后,她能甘愿放弃……你……”

  “我知道!” 杨炯猛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眼底赤红一片,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郑秋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心头微动。本还想说出李淑怀孕的消息,再添些 “狠料”,可瞧着他这副强忍悲怆的模样,终究是软了心肠,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下,郑秋摆了摆手,声音不自觉的轻了些:“快去吧,她大概等了你很久!”

  杨炯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抬手按了按眼角,像是在掩饰什么,指尖掠过泛红的眼眶,留下淡淡的红痕。

  阳光刺目,犹如万根金针扎眼,喉间干涩似火燎,待要言语,却似有千钧重物堵在胸口,叫人作声不得。

  杨炯定了定神,挪动那灌了铅似的双腿,迈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恰在此时,廊下悬着的那枚古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三两声零星、幽咽的清响,更添几分凄凉。

  杨炯的手搭上那冰冷门环,指尖微颤,略一停滞,终是用力一推,将那朱漆房门豁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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