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余烬与晨光

　　推开木门时，带着硝烟味的晚风卷着槐花瓣扑进前厅，星虎抬手掸掉肩头凝固的血渍，指腹触到锁骨处未愈的伤口，疼得他眉头微蹙。前厅的八仙桌上还摆着上回匆忙离去时倒扣的粗瓷碗，如今蒙着层薄灰，倒与他身上破损的玄色劲装相映成趣。

　　“先处理伤口。”王一一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踩着木屐快步走出，手里端着铜盆，温水漾起的涟漪里浮着几片药草——那是月初十清晨在后山采的止血草，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她将铜盆往桌上一放，又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和绷带，“左肩的伤再拖就该发炎了，上次让你带的护心甲怎么没穿？”

　　星虎刚想开口解释，就被月末路的笑声打断。后者斜倚在门槛上，长剑“仓啷”一声插在地面，剑穗上的红绸已经被划开几道口子：“还说人家，你自己的箭囊不也空了？要不是叶影最后补的那下，咱们这会儿怕是要在乱葬岗喂野狗。”他说着掀开衣襟，肋骨处缠着的布条渗出血迹，却依旧笑得坦荡。

　　叶影正蹲在角落擦拭短刀，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上，刀身倒映出她眼底未散的寒芒。断魂谷围剿黑风寨余孽时，正是她借着密林阴影绕后，用淬了麻药的短刀解决了持盾的头目，才给星虎创造了重创寨主的机会。此刻她指尖摩挲着刀刃上的缺口，轻声道：“药材不多了，止血草只够再用两次。”

　　“我去采。”月初十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青布衣衫扫过桌面，惊起一片灰尘。他年纪最小，身法却最灵动，上次突围时正是靠着他钻缝绕后的本事，才找到黑风寨的密道。他将背上的竹篓往地上一放，里面滚出几颗野果，“后山溪边还有一片，明早天不亮我就去。”

　　王一一已经替星虎处理完伤口，闻言抬眸看了眼窗外：“夜里有雾，不安全。等天亮我和你一起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野菌子。”她将用过的布条扔进铜盆，水声溅起细碎的水花，“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吃完东西抓紧休息，黑风寨虽然灭了，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月末路已经自己包扎好了伤口，正翻找着储藏柜里的干粮。粗面馒头硬得硌牙，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扔给星虎一个：“说起来，那寨主的令牌你收好了吗？上面的纹路看着不像普通山寨所有，说不定和之前追查的幽冥教有关。”

　　星虎摸出怀里的青铜令牌，月光下纹路扭曲如蛇，确实透着诡异。上一场激战中，这令牌从寨主怀中掉落，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看，此刻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竟隐隐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邪气。“等休整完再查，”他将令牌塞进怀里，“先把伤养好，幽冥教的事急不得。”

　　叶影终于擦完了短刀，将其插进靴筒。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仅剩的半袋干粮，却没有吃，而是分成了五份：“轮流守夜，每两个时辰换一次。星虎和月末路伤重，先睡，我守第一班。”她说话向来简洁，却总能切中要害，就像她出刀时从不会浪费半分力气。

　　月初十已经跑去厨房烧火，没多久就传来水壶沸腾的声响。他探出头来，脸上沾着锅灰：“水开了！一一姐，药草要不要现在煮？”

　　“煮两副，给星虎和月末路喝。”王一一正帮叶影检查手臂上的划伤，那是被寨主的毒鞭扫到的，虽然没破皮，却肿起一片青紫色。她从药箱里取出瓷瓶，倒出淡黄色的药膏抹在伤处，“这是解毒膏，明天再敷一次就好。”

　　夜色渐深，槐花香越发浓郁。星虎躺在西侧的耳房里，能听到前厅传来的细微声响：月末路的鼾声、叶影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王一一整理药箱的碰撞声，还有月初十偶尔打哈欠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断魂谷的血腥气，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却异常安稳——这就是他的伙伴，是比任何铠甲都坚实的后盾。

　　不知过了多久，星虎被轻轻推醒。叶影站在床边，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该换班了。”她递过一杯温水，“月末路说你夜里可能会发热，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们。”

　　星虎接过水杯，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起身走到前厅，看到月末路趴在桌上睡得正沉，口水浸湿了半片衣襟；王一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攥着草药图谱；月初十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装野果的竹篓。只有叶影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望着夜色中的山林。

　　“去睡吧，我守着。”星虎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叶影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东侧耳房，走了两步又停下：“令牌……小心些。”说完便推门进去，留下淡淡的药草香。

　　星虎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远处的山林传来鸟鸣，驱散了夜的沉寂。他摸出怀里的青铜令牌，晨光中，令牌上的纹路似乎变得清晰了些，隐约能看出是个残缺的幽冥教徽记。上一场的激战还历历在目，黑风寨寨主临死前的狞笑犹在耳边，他说幽冥教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没人能活下去。

　　但星虎不怕。他看向前厅里熟睡的伙伴们：心思缜密的王一一、勇猛善战的月末路、冷静敏锐的叶影、灵动机敏的月初十，还有他自己。他们曾一起闯过刀山火海，一起在绝境中死里逃生，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比任何力量都更加强大。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亮，染红了半边天空。月初十揉着眼睛从角落爬起来，看到星虎便咧嘴一笑：“星虎哥，我去采止血草了！”

　　“等会儿，让王一一跟你一起。”星虎叫住他，指了指还在熟睡的王一一，“先让她多睡会儿，早饭我来做。”

　　月初十乖巧地点点头，又跑去厨房烧火。很快，袅袅炊烟从烟囱升起，混着槐花香飘向远方。

　　王一一醒来时，闻到了米粥的香气。她走到前厅，看到星虎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月末路在擦拭长剑，剑身上的血渍已经洗净，重新焕发出寒光；叶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那枚青铜令牌，眉头微蹙；月初十则蹲在门口，数着竹篓里的野果。

　　“醒了？”星虎回头笑了笑，“粥快好了，吃完一起去后山。”

　　王一一走到桌边，看着令牌上的纹路，又看了看叶影：“有发现？”

　　“这纹路里藏着口诀。”叶影指尖在令牌上划过，“上次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好像是幽冥教的联络暗号。”

　　月末路放下长剑凑过来，仔细看了半天：“管他什么暗号，敢来咱们就打回去！上一章能端了黑风寨，这一章就算幽冥教来了，照样让他们有来无回。”

　　“别大意。”星虎端着粥锅出来，将碗筷分发给众人，“黑风寨只是小喽啰，幽冥教的实力远不止这些。但不管他们来多少人，只要我们五个在一起，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五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碗里的米粥冒着热气，混着药草的清香，驱散了昨夜的疲惫与寒意。月初十大口喝着粥，含糊不清地说：“吃完我去采止血草，保证采一大筐！”

　　王一一笑着摇头，给叶影碗里添了勺粥：“慢点吃，采完药还要检查陷阱，上次布的绊马索该换位置了。”

　　月末路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往桌上一放，抓起长剑：“我去加固院门，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异常动静。”

　　叶影收起令牌，站起身：“我去检查武器，弓弦得换根新的。”

　　星虎看着伙伴们忙碌的身影，嘴角扬起笑意。上一战的硝烟已经散尽，断魂谷的血色也会被雨水冲刷干净，但他们一起战斗的记忆，会像这晨光一样，永远温暖而明亮。他拿起靠在门边的虎头枪，枪尖在晨光中闪着锋芒——休整过后，新的战斗或许很快就会来临，但只要他们并肩而立，就无所畏惧。

　　槐树上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前厅的门槛上，落在五人的肩头，也落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里，晕开一圈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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