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兄与弟，棋盘与掀桌人

　　徐凤年不太明白徐无道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志同道合”的人会主动来加入？

　　难道天下间，还有人和他这个三弟一样，想着要当神，建立什么神朝不成？

　　他心里的疑惑太多，多到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成了一锅粥。

　　当天夜里，徐凤年几乎彻夜未眠。

　　他站在寝宫的窗前，看着外面那层笼罩着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太安城的淡金色光罩，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几，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入主中原，坐上那张龙椅，完成父亲毕生的夙愿，为北凉，为徐家，博一个万世基业。

　　为此，他苦心布局，游历江湖，结交豪杰，与虎谋皮，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就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小心翼翼地落子，谋划着最终的胜利。

　　可现在，他的三弟，徐无道，回来了。

　　他没有下棋。

　　他直接走过来，一脚把整个棋盘给踹翻了。

　　然后指着一地的狼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他：“别玩了，以后这天下，我说了算。”

　　这种感觉，让徐凤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算计，在徐无道那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自己这二十几年，是不是都白活了？

　　“想什么呢，大哥？”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徐凤年猛地回头，只见徐无道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徐凤年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这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靠近的感觉，非常不好。

　　“在我的神国里，我想让你听见，你就能听见。我不想让你听见，哪怕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也发现不了我。”徐无道随意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窗外。

　　“还在为今天白天的事情烦心？”

　　徐凤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有点。”

　　“我还是觉得，你的手段，太过酷烈。杀人立威，可以。但你今天，杀得太随意了。”徐凤年斟酌着词句，“那几个人，固然该死。但你用那种方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他们‘净化’，带来的，不只是威慑，更多的是恐惧。一个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国度，是不会长久的。”

　　这是他作为北凉世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的道理。

　　“大哥，你错了。”徐无道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人’的国度。而我，要建立的，是‘神’的国度。”

　　“人的国度，需要民心，需要平衡，需要所谓的仁义道德来粉饰。因为皇帝也是人，他会老，会死，他的子孙也可能会昏庸无能。所以他需要一套复杂的规则来维持统治，需要拉拢一批人，打压另一批人。”

　　“但神国，不需要。”

　　徐无道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凤年。

　　“因为，神，是永恒的。神，是全知全能的。”

　　“在神国之内，我就是天，我就是道。我的意志，就是唯一的法则。顺我者，可以活得很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逆我者，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套规则，很简单，很清晰，也很公平。因为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我面前，都只是我的子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说，这样的国度，为什么不会长久？”

　　徐凤年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真能做到像徐无道说的那样，一个永恒不灭、全知全能、绝对公正的统治者……那样的国度，确实，会无比的稳固。

　　可……这真的可能吗？

　　“你真的能做到……全知全能？”徐凤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神国覆盖的范围内，可以。”徐无道毫不犹豫地回答，“任何人的窃窃私语，任何人心里的阴暗念头，只要我想知道，就瞒不过我。”

　　徐凤年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这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在徐无道的面前，所有人都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每个人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这和囚笼，有什么区别？”徐凤年艰涩地说道。

　　“有区别。”徐无道笑了，“囚笼，是限制自由。而我，是赐予安宁。”

　　“大哥，你觉得，天底下，九成九的普通百姓，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是所谓的自由吗？是参与国家大事的权力吗？”

　　“不，他们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有饭吃，有衣穿，不受贪官污吏的欺压，不受兵匪战乱的侵扰。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完自己的一辈子。”

　　“而这些，我都能给他们。而且能给他们最好的。”

　　“我可以用神力，让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我可以用神威，让天下再无盗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可以净化掉所有欺压他们的蛀虫，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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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对于这些百姓而言，我所建立的，是囚笼，还是天堂？”

　　徐凤年再次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徐无道说的，有道理。

　　他游历江湖三年，见过太多的人间疾苦。他比谁都清楚，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安稳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徐无道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那对天下万民而言，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福音。

　　“我明白了。”徐凤年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

　　“你不是要当一个暴君，你是要用最霸道的方式，去行最仁慈的事。”

　　“可以这么理解。”徐无道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解释这些？”徐凤年问道。

　　“解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跟你谈谈你的工作。”徐无道说道。

　　“我的工作？宰相？”徐凤年挑了挑眉。

　　“对。”徐无道看着他，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大哥，你善于下棋，精于谋略，更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这些，都是我不擅长，也不屑于去做的。”

　　“我的神国，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凡俗事务的班子。我需要你，来帮我，搭建这个班子，并且管理它。”

　　“以后，这天下的棋盘，你来摆。官员的任免，政令的推行，经济的发展，民生的建设……所有这些，都交给你来负责。”

　　“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建立一个你认为最高效、最廉洁的，管理体系。”

　　“而我，只做两件事。”

　　“第一，制定最终的规则。第二，清除所有，破坏规则的人。”

　　徐凤年心头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徐无-道的意思。

　　徐无道，是要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制定游戏规则，并且拥有最终裁决权的“神”。

　　而他徐凤年，就是那个在规则之下，负责具体运营和管理的“人”。

　　这个分工，让他心里那点仅存的挫败感，也消失了。

　　他还是那个棋手，只是棋盘变得更大了，而且，他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敢在棋盘之外，跟他玩阴的了。

　　因为，那个掀桌子的人，现在是他的后盾。

　　“这个宰相，不好当啊。”徐凤年苦笑了一下。

　　“离阳的烂摊子太大了。官员体系，世家门阀，地方藩镇……千头万绪，想要理顺，非一日之功。”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徐无道说道，“先把太安城这个核心稳住。我今天把那些旧臣都吓破了胆，正是你安排我们自己人的好机会。”

　　“我们自己的人？”徐凤年一愣，“我们哪来那么多人？”

　　北凉的官员，大多是武将出身，让他们管理一城一地还行，要他们来管理整个天下，那绝对是赶鸭子上架。

　　“人，会有的。”徐无道神秘一笑。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投靠吗？”

　　徐凤年点了点头。

　　“明天，你跟我去见一个人。见了她，你就知道，我们的人，从哪来了。”徐无道说道。

　　“见谁？”徐凤年好奇地问。

　　“一个，亡了国的公主。”

　　徐无道说完，转身便走，留给徐凤年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亡国公主？

　　徐凤年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北凉王府，当了他好几年丫鬟，身负国仇家恨，一心想要刺杀自己和父王的……西楚公主，姜泥！

　　三弟要见她？

　　见她做什么？难道……

　　一个大胆而又荒谬的念头，在徐凤年心中升起。

　　他三弟，不会是想，把那些心心念念着复国的西楚旧部，都给收编了吧？！

　　这……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那些人，可是离阳和北凉的死敌啊！

　　徐凤年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他发现，自己永远也跟不上，自己这个三弟的，思维跳跃。

　　喜欢雪中：污蔑当天，反手编辑北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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