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平凡的英雄

　　索伦城东部边境，一个名叫“褐石村”的小村庄，平日里炊烟袅袅的宁静在今日午后被彻底撕碎。如同黑色的蝗群从地平线上涌来，萨珊德的沙漠骑兵们没有发出任何战前的宣告，只是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他们早已烂熟于心的劫掠剧本。

　　锋利的弯刀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轻易地斩断了农夫们用来抵挡野兽的脆弱木门，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男人们短促的怒吼，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温暖的阳光下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土拨鼠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村口那棵最古老的橡树下、一个被茂密的灌木丛完美掩盖的狭小洞穴里，这个洞穴原本是村里孩子们玩捉迷藏的秘密基地，洞口小得只有一个成年哥布林或者人类孩童才能勉强钻入。

　　他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用那双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观察的眼睛，冷漠而又愤怒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身旁那台冰冷的、由铜线和水晶构成的便携式无线电台的按键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转化为一连串急促而又精准的“滴滴”声——“敌军数量约两百骑…装备轻便皮甲，武器为弯刀…行动目标明确，主要为粮食与牲畜…正对村民进行无差别屠杀…重复，无差别屠杀…”

　　他严格遵守着出发前杨浩首领下达的死命令：只观察，不介入。他知道，自己现在发出的每一条情报，都可能在未来拯救成百上千个像褐石村一样的村庄，个人的安危和愤怒在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是一个斥候，一个北境的眼睛，他的职责就是看着，然后告诉远方的战友，敌人在这里。

　　发报结束，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哭喊声和狞笑声。土拨鼠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泥土的腥味混合着远处飘来的血腥气，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他完成了任务，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等待敌人离开，或者等待死亡降临。

　　他握紧了腰间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由米拉大师亲手为斥候部队打造的短柄战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感到了一丝心安。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人类小姑娘，她穿着一身被撕破的粗布裙子，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烟灰和泪水，正光着脚丫在满是碎石的空地上漫无目的地奔跑、哭喊着，那声音凄厉而又绝望，像一只离了群的幼鸟，在寻找着早已死去的母亲。

　　土拨鼠的心脏猛地一抽，那种感觉比被萨珊德人的弯刀刺中还要疼痛。他想起了咕噜向他炫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时那副傻笑的模样，想起了橡树谷春花节上那些同样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的笑脸。他知道自己应该待在这里，这是命令，这是纪律，这是他作为一名斥候的全部意义。

　　但他看着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随时可能被某个路过的骑兵一刀砍掉脑袋的小小身影，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那双握着战斧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理智和情感在他的脑海中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他用那只有着厚厚老茧的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猛地从洞穴里探出身去，趁着两个正在不远处驱赶羊群的萨珊德骑兵没有注意这边，一把将那个还在哭喊的小姑娘拽进了狭小的洞穴里，并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僵硬，但在看清楚眼前这个虽然长相丑陋但眼神中没有丝毫恶意的绿皮肤生物后，她那因为极度恐惧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但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是像死神的敲门声一样，引来了一个正在附近搜寻漏网之鱼的萨珊德骑兵。

　　那名骑兵勒住马，疑惑地看着这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灌木丛，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土拨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他们被发现了。他松开捂着小姑娘嘴的手，然后用一种极其温柔的、他这辈子从未使用过的语气，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看到小姑娘虽然还在害怕，但还是懂事地用力点了点头。土拨鼠笑了，那是在赴死前的、最后的微笑。

　　他迅速地打开无线电台，手指在按键上飞速地敲击着，发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的一封电报：“指挥部，我是褐石村观察哨‘土拨鼠’。我即将违反纪律，擅自行动。对不起，首领，我辜负了您的信任，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死在我面前。这条电报发出后，电台将被销毁，请不必再尝试与我联系。告诉妮娜和咕噜，他们的孩子满月时我喝的那杯酒，很甜。告诉所有人，为我报仇！”

　　电波的最后，他还加上了三个短促而又有力的信号——那是北境斥候之间约定的、代表着“永别”的暗号。发完电报，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手中的战斧，用斧柄的末端狠狠地砸向了那台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珍贵的无线电台。

　　在一阵刺耳的金属碎裂声中，那台代表着北境最高科技结晶的仪器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零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洞穴深处、用小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的小姑娘，然后用手指了指洞穴的更深处，示意她躲好，不要出来。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战斧，然后猛地从灌木丛中冲了出去！

　　那名还在疑惑的萨珊德骑兵被这突然冲出的身影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土拨鼠手中的战斧就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劈进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那名骑兵直接从马背上带了下来，但他临死前的惨叫声，也成功地吸引了附近所有同伴的注意。十几名萨珊德骑兵立刻调转马头，挥舞着弯刀，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土拨鼠的方向包围了过来。

　　土拨鼠没有丝毫畏惧，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洞穴的方向，而是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属于哥布林战士的怒吼，然后主动朝着与洞穴相反的方向，朝着那片开阔的麦田狂奔而去。

　　他知道自己跑不过战马，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十几名精锐的沙漠骑兵，他只是想用自己这具并不高大的身躯，将所有的危险都引向另一个方向，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争取到哪怕多一秒钟的、活下去的时间。弯刀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迅速，土拨鼠的身体在冲出不到五十步后，便被数把弯刀同时贯穿。

　　他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是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战斧奋力掷出，那柄旋转的战斧精准地砸中了一名骑兵的头颅。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名骑兵从马上坠落的滑稽模样，以及天边那轮温暖的、如同烤肉般金黄的夕阳。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索伦城的最高指挥部内，一名年轻的通讯兵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悲痛。“将军！是‘土拨鼠’的最后讯息！”这份凝聚着一个普通哥布林斥候生命最后光辉的电报，在经过层层转达后，最终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正在前线指挥所里亲自部署战局的杨浩手中。杨浩看着那段简短而又充满了决绝的文字，沉默了很久很久，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绿色眼眸，此刻却如同燃烧的炭火，迸发出令人心悸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敌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此时索伦城的骑兵早已出发，周边镇子的防卫力量也在向褐石村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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