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合作愉快

　　她忍不住看了看那张证件照。

　　黑狐没有阻止，反而还特意把照片调了出来，给她看个明明白白。

　　长发微卷，皮肤白皙，五官标致，气质是那种浸淫学术已久的平淡沉稳。

　　指尖在证件照上轻轻划过，目光在照片上那张明艳又沉静的脸停留了片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得几乎只是胸腔里的一声共鸣，侧过头对黑狐说：

　　“嗯……好像能理解，你当年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这话没什么温度，却让正在调试耳机的黑狐停下了手。

　　他抬眼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一片沉水般的黑。

　　他没接话，只是合上了终端，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阿米尔和比特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阿米尔脸上还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松，而比特的脸色则阴得能滴出水来。

　　“长官，”阿米尔站定，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劲儿，“我们提前把炸弹处理掉了。”

　　“嗯——”

　　“刚才我回基地的时候，按基地安全官的命令，和其他人一起，把那颗炸弹拉到城外废车场，用引爆的方式安全销毁了，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连废弃的零件都没留下什么。”

　　他话音一落，周围几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比特猛地抬头，几步跨到阿米尔面前，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

　　“谁让你销毁的？”

　　“啊？”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谁，让，你，销毁的？”

　　阿米尔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基地安全官的命令啊。”

　　“他的命令吗？”

　　“你把他的命令原文告诉我。”

　　“我想一下……嗯……”

　　“捡重点的说！”

　　“他说专家组马上就到，要立刻清场，安全第一。”

　　“而且我检查过了，引信和计时器都拆了，绝对安全才拉走的。”

　　“绝对安全？”

　　比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和他技术人才的人设严重不符，肯定是生气了，“你知不知道那玩意儿的电路板布局、炸药的封装方式，甚至那根该死的导线是哪个破工厂产的，都是线索？”

　　“现在好了，全他妈炸成渣了！”

　　“安全第一？”

　　“没了这些，我们拿什么安全？”

　　红狼靠在墙边，抱着臂，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太草率了，太不专业了。就算要销毁，也该留下核心部件，现在就只能依靠之前的电子数据了。”

　　牧羊人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摇摇头。

　　自从来到阿萨拉执行任务之后，他也不是第1次碰到这种不专业的行为了。

　　威龙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那股烦躁：

　　“行了行了行了，气死我了。人没事，场也清了，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现在，所有人，立刻登车，回基地。”

　　队员们没再多话，迅速而沉默地登上装甲车。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和尘土味混合的沉闷气息。

　　车子启动，沿着坑洼的路面颠簸前行。

　　威龙的加密终端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指挥部的紧急通讯。

　　看完信息，他抬起头，车厢里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显得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同志们，再跟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这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知道怎么界定……我还是直接说吧，专家组提前到了。”

　　“具体提前多久呢？”

　　“嗯，应该等会就来了，他们直接从巴林转机，现在已经在来班加西的路上了。”

　　“因为炸弹？”

　　黑狐问。

　　“嗯。”

　　威龙点头，“他们也收到了预警。”

　　“为了安全，临时改的行程，而且是改完之后才跟我们照会的。”

　　“加密通讯起了作用，连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

　　“领队说，对打乱我们的计划、给我们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表示歉意，希望尽快开始工作。”

　　威龙低头在终端上快速敲击，回复着信息：

　　“我告诉他们，GtI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装甲车在颠簸中前行，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夕阳的余晖把远处的断壁残垣染成一片不祥的橘红色。

　　专家组提前抵达，打乱了所有计划。

　　那颗被销毁的炸弹，像一块没咽下去的骨头，卡在每个人心里。

　　内鬼的阴影，粮食危机的压力，还有即将到来的、需要他们用命去保护的专家……

　　所有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

　　班加西，这座地中海沿岸的城市，正无声地滑向风暴的中心。

　　而他们这支GtI小队，就是那张网最前沿的锚点。

　　威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当他们赶到基地机场时，跑道空旷，只有风吹过地面的声音。

　　运输机尚未出现在天际线。

　　黑狐站在骇爪身边，沉默了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晓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等会儿我可以不参与直接接触。或者，你去接待就好。”

　　骇爪正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怎么？王中校是怕自己把持不住，还是怕我当场吃醋？”

　　她没等他回答，自顾自接下去，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战术：

　　“十年前，你们还是两个读大学的愣头青，表白被拒就能老死不相往来……我都不理解为啥要这么极端呢，可能你们还不够成熟，不知道‘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现在，你是陆军中校军官，侦察主任，也是我的……战友，她是南农博士，相关领域的专家，年轻有为的青年学者，心智早不是当初了。

　　“重逢就怦然心动？你以为拍电影呢？”

　　“《爱在黎明破晓前》那种还是太快了，我相信你们肯定没那么草率，对吧？”

　　她顿了顿，总结道：

　　“放心，我没那么小气。正常工作接触，没问题。”

　　黑狐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心里的那点顾虑消散了。

　　“好，你说的。”

　　“对啊，我说的。”

　　等待的时间漫长。

　　众人在机场安排的休息区抓紧时间休息。

　　昨夜港口通宵的混乱消耗了太多精力，不少人靠着椅子就闭上了眼。

　　比特却没有休息。

　　他脸色依旧不好看，跟威龙低声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亲自开着一辆吉普车，驶向基地外那个废弃场。

　　赶到现场时，几名阿萨拉士兵正准备收拾工具离开，炸弹残骸似乎已被初步清理。

　　“停下！”

　　比特跳下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平时有很大区别，“所有人！把你们清理出来的所有碎片，全部重新收集起来！一点都不能少！”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比特已经蹲下身，戴上专用手套，开始在那片被熏黑的土地上仔细翻找。

　　“愣着干什么？动手！哪怕是米粒大小的金属片，塑料屑，都给我找出来！分类装好！”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严厉。

　　这很难，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尝试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制造者的蛛丝马迹。

　　“长官，这些残片太碎了，拼起来恐怕……”

　　“对啊，长官，咱们没有必要勉强吧，都已经炸成这个样子了……”

　　“拼不拼得起来是我的事，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每一片金属、每一块塑料，哪怕是粘在土里的渣子，都给我装进密封袋！这是命令！”

　　“我现在没有处罚你们，是因为我不会滥用私刑，你们要是再不服从命令，我就要追究你们的责任了！”

　　一听这话，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像他们之前把炸弹直接引爆那样，匆忙在地上开始寻找起来。

　　比特抓起一片焦黑的金属片，对着夕阳眯眼观察，低声喃喃：

　　“制造者一定留下了什么……指纹？化学物质？或者某个独特的焊接痕迹……”

　　几个小时后，夕阳开始染红天边。

　　威龙逐一叫醒了休息的队员。

　　“来了。”

　　他简短地说。

　　“刚刚趁你们都在睡觉，我检查过了，这次没有炸弹了。”

　　“辛苦你了，前辈。”

　　“没事，你们能睡好就行。”

　　远处天际，传来了飞机引擎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一个黑点逐渐变大，最终显现出运输机的轮廓。

　　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滑行，最终停稳。

　　舱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口，逆着光，轮廓清晰。

　　她率先走下舷梯，步伐稳定。

　　正是徐若琳。

　　威龙上前几步，伸出右手：

　　“徐博士，一路辛苦，代我向你的团队表示问候。我是GtI在此地的行动指挥官，王宇昊中校。”

　　徐若琳伸出手与威龙相握。

　　她的装扮与证件照上无异，卡其色棉麻长裤的裤脚确实沾染了一块咖啡渍，浅灰亚麻衬衫外罩着同色系风衣，微卷的棕黑长发被地中海的干燥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下意识低头用手去拨弄，露出颈后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耳垂上那对淡金色小圆钉，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脚上的米色牛津鞋踩在滚烫的跑道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抱歉，久等了。”

　　她开口，声音比黑狐记忆中还要轻软一些，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也遮住了眼尾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与威龙握手时，她似乎迟疑了半秒，才想起应该露出笑容，唇角扬起的弧度，让她那张容易被误读为“冷傲”的脸，瞬间多了几分属于校园的、略带笨拙的学生气。

　　“这次病毒事态紧急，我……”

　　威龙点头：“我们明白，基地已经为专家组安排了临时实验室和住宿。”

　　他侧身示意，“请随我来？”

　　在临时休息室里，徐若琳向在场的GtI队员们简要介绍了自己以及专家组的来意——

　　协助阿萨拉方面诊断和防控“禾谷t-1”病毒。

　　她与每一位特战干员握手。

　　当她与红狼、牧羊人、磐石、无名一一见过，目光转向刚刚匆忙赶回、额角还带着汗珠的比特，以及跟在他身后、面色有些惭愧的阿米尔时，她也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与他们握了手。

　　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了站在骇爪身旁的黑狐身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叫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但喉咙里只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幻影。

　　他比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学长挺拔了许多，肤色是长期野外作战的小麦色，气质沉稳内敛，唯有那双眼睛，依稀还能找到过去的影子。

　　空气仿佛冻结了。

　　两人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和一场无疾而终的告白。

　　最后还是骇爪动了。

　　她向前半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紧紧扣住了黑狐垂在身侧的手掌，十指交握，力道明确。

　　这个动作打破了僵局。

　　黑狐和徐若琳几乎同时回过神来，两人脸上都扯出一个算不上自然、但足够礼貌的微笑，冲淡了刚才那瞬间的失态。

　　徐若琳的目光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眸，看向骇爪，又看向黑狐，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带着些许探究和了然的微笑。

　　“这位是……”

　　她目光落在骇爪身上，语气温和，带着恰当的询问意味，“二位是……？”

　　骇爪迎着她的目光，手指在黑狐的掌心更用力地扣紧了一下，坦然回答：

　　“麦晓雯专业技术少校，代号骇爪。他，王文渊中校，代号黑狐。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是恋人。”

　　徐若琳面朝黑狐，突然轻声问：

　　“听说GtI在阿萨拉的行动任务很繁重，你……适应吗？”

　　黑狐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平稳：

　　“职责所在，谈不上适应不适应。”

　　徐若琳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记得你大学时最讨厌早起，现在每天凌晨四点起床训练，应该很煎熬吧？”

　　黑狐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徐博士记性真好。”

　　骇爪此时突然插话，手臂亲昵地环住黑狐的胳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若琳姐，您和黑狐以前是同学吧？看起来挺熟的？”

　　徐若琳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坦然回答：

　　“是啊，大学时是同一个社团……曾经是同一个社团的校友。不过后来……各奔东西了。”

　　她看向骇爪，语气温和，“晓雯？你的骇客技术在国际刑警的档案里可是传奇，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骇爪挑眉，手指在黑狐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传奇谈不上，不过和黑狐在一起后，我才发现黑客和军人的思维碰撞，还挺有趣的。”

　　她转头看向黑狐，眼底藏着狡黠，“对吧？”

　　黑狐喉头动了动，没有回答，只是将骇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徐若琳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那点学生气的笨拙似乎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成熟学者的平和与通透。

　　“原来是这样。”

　　她轻轻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语气真诚，“很好，恭喜你们，可惜我没能在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不用客气，博士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诊断和防控病毒，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专家小组，以及阿萨拉人民。”

　　短暂的寒暄过后，注意力很快回归正题。

　　但刚才那几秒钟内无声的交锋，以及骇爪那个宣示主权般的牵手，已然为这次重逢，定下了明确的基调。

　　“黑狐，不是，学长……不，王中校，十年前你说过，最讨厌别人用其他乱七八糟的代号称呼你。”

　　黑狐瞳孔微缩，喉间泛起涩意，却很快恢复镇定：

　　“战场无儿戏，代号更高效。”

　　骇爪此时突然轻笑出声，扣住黑狐的手腕微微用力：

　　“若琳姐，十年前的事就别提了。现在，我和黑狐可是GtI公认的模范搭档。”

　　徐若琳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忽然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故事。”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徐若琳，南农生物安全实验室主任，这次任务，请多指教。”

　　黑狐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却坚定：

　　“第78集团军，合成第91旅，侦察主任，黑狐。祝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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