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关老爷不在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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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虹贯日的异象,并未随着破军星雨的消散而终结。

  当那句童谣如新生的春草,在九州大地的每个角落悄然破土,一种无声的变革已然开始。

  讲理坡上,阿耕依旧立着,那本《春秋》已然合拢,静静躺在他身前的石台上。

  他没有去管那漫天洒落的光雨,也未曾理会村中家家户户灶台前的异象。

  他的双膝深深跪入泥土,不是朝拜天上的神明,而是朝拜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那些最质朴的生灵。

  他看见了,那光雨所化的寸许剪影,红脸长须,神威凛凛,孩童们却不怕,绕着它嬉笑,叫它“犁田爷爷”。

  老农们也只是默默地往灶里多添了一把柴,火光映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脸,眼神平静如古井,仿佛只是在迎接一位远行归来的家人,嘴里喃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今年春墒正紧。”

  这才是真正的庙堂,不在金顶玉瓦,而在人间烟火。

  阿耕缓缓起身,将那本《春秋》珍重地捧起,依着祖父的遗训,未设香火,不立牌位,只用一只粗陶碗盛了满满一碗清水,供在坡顶那块被风雨打磨得光滑的石台上。

  这是对一位故人的敬意,也是对一种精神的承诺。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唯有春虫低鸣。

  那碗静置的清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咕嘟作响,却不觉滚烫。

  一缕缕水汽升腾而上,在清冷的月光下缭绕、汇聚,竟渐渐凝成了一册虚幻的书卷。

  雾气翻涌间,一行行字迹自虚空中浮现、流转,正是《春秋》的开篇之语:“元年春,王正月。”

  阿耕凝神望去,心头巨震。

  那每一个字,都不是寻常笔墨,而是由无数更细微的、闪着微光的篆文汇聚而成。

  他看得分明,那些篆文是一个个鲜活的画面:有春分日破土而出的嫩芽,那是大地对耕耘者的承诺;有守心驿戍卒在风雪中传递军情时,心中默念的家国;有东海渔家在风浪里守护灶中不灭的火种时,对平安的祈愿……万千凡人最朴素、最坚韧的意念,此刻都化作了光,汇聚成这一部横贯古今的经文。

  他静坐在石台前,一夜未眠。

  直到晨曦微露,清冷的露水打湿了衣襟,他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对着那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春秋》和那碗清澈依旧的清水,低声应道:“我懂了。书,不是写给某一个人看的,是写给所有愿意慢下来,用心生活的人。”

  然而,尘世的喧嚣从不会因为山野的宁静而停歇。

  朝廷的使者第四次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落。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钦天监呕心沥血绘制的“星陨图”,图中明确标注,那道赤虹光柱的根源,那破军星雨的中心,正是这讲理坡。

  星陨之地,必有帝王气运。

  一纸诏书,要在此地兴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关圣真君观”,并敕封阿耕为“奉道典祀郎”,赐紫袍金印,掌一观香火。

  使者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工匠、役夫一应俱全,气势汹汹,显然是不容拒绝。

  他们刚要在坡下选址动工,异变陡生。

  “吱呀——”

  村中三十六户人家的木门,在同一时刻被推开。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

  男女老少,人人手中都拿着最寻常的物件——锄头、扁担、簸箕、镰刀。

  他们默默地走出家门,汇聚在讲理坡前,站成一排沉默的墙。

  他们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就如昨夜灶前添柴的老农,就如世世代代守护这片土地的祖先。

  阿耕缓步从坡上走下,来到众人之前。

  他没有捧着那本神异的《春秋》,而是捧出了一口黑黝黝的铁锅——正是当年那位不知名的皇帝,熔了自己的侯爵金印,为他祖上铸造的那口锅。

  他将铁锅稳稳地置于众人身前的空地上,朗声道:“吾祖守的是命,不是名;护的是心,不是庙。这口锅,煮过百家饭,尝过千般味,比世上任何一座金殿都更干净!”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铁锅锅底原本暗淡的四个古篆——“炊烟即祀”,骤然变得滚烫,赤红如烙铁。

  一股青烟从锅中袅袅升起,不散不乱,笔直地冲向云霄。

  天际之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星雨残光仿佛受到了牵引,与这道青烟遥相呼应,竟在天与地之间,架起了一座短暂的七彩虹桥。

  朝廷使者仰望着那道横贯天地的虹桥,又看了看眼前这群手持农具、沉默如山的乡民,以及那口散发着惊人意念的铁锅,脸上倨傲的神色寸寸瓦解。

  他怔立良久,终是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地吐出几个字:“撤。回去禀报圣上,此地……此地有主,非皇家可夺。”

  风波暂息,但那道贯穿九州的赤虹所带来的影响,却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持续发酵。

  在遥远的西北,长城脚下的守心驿。

  那株吸收了赤芒的玉茎残株,彻底停止了向上生长。

  但在它的根部,却裂开了一圈细密的缝隙。

  每日清晨,都会从缝隙中渗出几滴晶莹如玉的露液。

  露珠滴入沙地,立刻便能催生出一抹倔强的绿芽。

  更奇的是,驿站里的戍卒凡饮用过这露水,当夜入梦,必然会看到同一个场景:一位红脸长须的伟岸身影,立于风雪弥漫的边关之上,不言不动,只以宽阔的背影,为身后的营寨挡住刺骨的寒风。

  自那以后,戍卒们自觉地将轮值守夜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军心愈发稳固。

  甚至有几个已经逃离的兵卒,竟不远千里,徒步返回了营地。

  驿卒老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孙儿唤到床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东方:“记住,若有一天,你心里说不出‘值得’这两个字了,就去南方,找一个叫‘阿耕’的人。”言毕,他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溘然长逝。

  其尸身七日不腐,周身竟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其状恰如一本古朴简册的封皮。

  而在万里之外的东海,那户曾有赤莲在灶膛中绽放的渔家。

  赤莲晶核升空后,原地留下了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红线,如活物般缠绕在灶壁之上,微微搏动,仿佛心脏的脉搏。

  这夜,海上风暴再起,渔船被巨浪困于外海,罗盘失灵,眼看就要船毁人亡。

  船上的小儿情急之下,想起母亲讲述的传说,他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入了冰冷的灶心,哭喊道:“您帮过我们一次,再帮我们一次吧!”

  话音未落,灶膛轰然一声,喷出一股温暖而不灼人的火焰。

  火光映照在船舱底一块备用的微型舆图上,那巴掌大的舆图竟瞬间扩展开来,化作一幅覆盖了整片海域的动态光影图。

  海上所有的航线、暗礁、洋流都清晰可见,密布如网,并且随着风浪的变化而实时变动,为他们指明了唯一的生路。

  也就在这一刻,远在九天之外,那道贯穿九州的赤虹本体,发生了谁也未能预料的异变。

  当它横贯至中原腹地上空时,竟无声无息地分裂开来,化作千百道更为纤细的红色流光,如一场无声的甘霖,散入九州的山川河岳、市井巷陌。

  凡是曾有善行、曾有坚守、曾有承诺之地,皆有一丝红光沉入地脉深处,仿佛在编织一张链接着所有善念的无形巨网。

  次日凌晨,一个在山坡上放牛的牧童,无意中发现,自家老牛刚刚踏过的一片湿润泥地上,竟浮现出了一行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字迹。

  那字迹问:“下一个不怕慢的,是你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但清明过后,第一个不眠之夜,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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