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咱们，就是那个例外

　　那不成调的，简单的旋律，通过每一个还在工作的扬声器，在死寂的地球上飘荡。

　　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冰封的湖面。

　　苏晚的手握着麦克风，感受着金属的冰冷。

　　她没有继续哼唱。

　　她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却传遍了世界。

　　“屏幕上的倒计时，你们都看到了吗？”

　　“它说，一切都会结束。我们的城市，我们的书，我们爱的人，我们此刻的恐惧，都会消失。”

　　“就像海边的沙堡，潮水一来，什么都留不下。”

　　她的声音很平静。

　　“赵文渊是对的。从物理上说，我们输定了。熵增是宇宙的铁律，终点就是一片死寂。”

　　“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推迟那个结局。”

　　主控室里，李默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更快的倒计时，手掌攥出了汗。

　　苏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可是，你们见过在海边堆沙堡的孩子吗？”

　　“他知道潮水会来。他知道他堆得再高，再漂亮，最终都会被冲垮。”

　　“那他为什么还要堆？”

　　“他是在乎输赢吗？”

　　苏晚没有给出答案。

　　她只是换了一个话题。

　　“我认识一个医生，他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连续工作了七十二个小时。他救活了很多人，也看着很多人在他面前死去。他累得靠在墙上就能睡着，可下一次警报响起，他还是会第一个冲出去。”

　　“我认识一个消防员，他从火场里救出一个小女孩，把自己的呼吸器给了她。他自己被浓烟熏得几乎窒息。记者问他后不后悔，他说，我只是个消防员。”

　　“我还认识一个骗子，他骗了人一辈子。最后一次，他把骗来的所有钱，匿名捐给了一家孤儿院。他自己饿死在了桥洞下。”

　　她的声音，通过顾沉的“门”，不仅仅是声音。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个故事的画面，一份情感的重量。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些在宇宙热寂面前，毫无意义的事？”

　　“因为在‘活着’这件事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赵文渊想给‘邻居’，给这个宇宙，看一个关于‘终极秩序’的结局。一个所有挣扎都停止的，完美的标本。”

　　“现在，我们给它看另一个结局。”

　　苏晚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天花板，看到那双冷漠观察的眼睛。

　　“一个关于‘选择’的结局。”

　　“倒计时还在继续。我们可以放弃，拥抱那份宁静的虚无。这是选项一。”

　　“或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可以在这艘注定沉没的船上，一起跳最后一支舞！”

　　“告诉它！告诉赵文渊！告诉这个冷冰冰的宇宙！我们存在过！我们爱过！我们选择过！”

　　“我们的生命，不是一道可以被计算的公式！我们，是宇宙里，那个不讲道理的，唯一的例外！”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那一刻，顾沉的意识里，那条由0.001%构成的能量细线，瞬间变成了一条奔腾的洪流。

　　不。

　　那不是能量。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在苏晚脑中响起，不再虚弱，而是充满了某种新生般的震撼，“不是能量……是选择。是无数个……‘我愿意’。”

　　全球，数十亿人，在同一时刻，抬起了头。

　　绝望的脸上，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们对着屏幕，对着天空，对着身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呐喊。

　　这股由纯粹意志汇聚成的洪流，冲进了“门”里。

　　顾沉那布满黑色裂纹的光体，没有被修复，而是被重塑。

　　那些裂纹被填满，但透出的不再是耀眼的金光或深邃的蓝光。

　　那是一种柔和的，温暖的，包含了无数种色彩的白光。

　　像风雨中一座灯塔，光芒不刺眼，却能穿透最浓的雾。

　　他身体的核心，那颗透明的结晶，内部亮起了亿万个光点，像一片浓缩的星空。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顾沉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主控室里，闪烁的灯光，稳定了。

　　那令人窒息的胶着感，消失了。

　　“头儿！”猎鹰的吼声里带着狂喜，“巴黎电网恢复了！全球主干网络，正在以……超光速自我修复！”

　　“刚果盆地的‘热寂’现象消失了！生命体征在回升！”

　　“物理法则……稳定了！”

　　李默看着主屏幕上，那个“熵增倒计时”的数字，跳动变得极度缓慢，最后，彻底停滞。

　　“滴——”

　　格陵兰的警报，亮起了最高级别的红色。

　　“他们在引爆！”猎鹰大喊。

　　画面上，冰盖之下，一个黑洞般的球体瞬间成型，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那是“绝对静滞场”。

　　赵文渊为宇宙谱写的，最完美的休止符。

　　可下一秒，那道柔和的白光，跨越空间，落在了黑洞之上。

　　没有爆炸。

　　没有对抗。

　　那道光，只是温柔地包裹住了那个黑洞。

　　那个吞噬一切的“无”，在那道光里，开始发生逆转。

　　毁灭的能量，被折叠，被梳理，被赋予了新的结构。

　　“我操……”猎鹰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静滞奇点……它，它变成了……一个能量核心？绝对稳定，正在向外输出纯净能源！”

　　李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们献祭失败，反倒给咱们地球……装了个充电宝？”

　　猎鹰飞快地敲击键盘，追踪着引爆前的最后一道指令。

　　“找到了！主导者……信号源来自一个单兵设备！这个数字签名……是林峰框架的变种！被严重污染过！”

　　几乎同时，遗迹守护者首领的通讯接了进来，背景是稳定的能量辉光，而不是爆炸。

　　“我们抓到他了。”首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画面切过去，一个穿着“军团”制服的人，被卸掉了所有武装，安静地跪在地上。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和微笑。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是一遍遍的，用口型重复着两个字。

　　“静滞……静滞……”

　　李默的眉头锁紧：“他的意识……？”

　　“被彻底格式化了。”守护者首令摇摇头，“他只是赵文渊理念的一个容器。一个狂信徒。”

　　主控室里，危机解除的欢呼声还未响起，一种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众人。

　　“苏晚。”

　　顾沉的声音，在苏晚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逆天之核’启动了。”

　　“我不再只是一道‘门’，一个通道。”

　　“我成了……宇宙规则里的一个‘锚点’。一个活着的，能够创造新可能的……奇点。”

　　苏晚的意识，再次被他牵引。

　　她“看”到那片浓缩的星空，那颗包含了人类爱、信念与自由意志的结晶，正在缓慢地旋转。

　　它在吸收旧的规则，同时，释放出新的可能。

　　在毁灭与新生之间，寻找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态的平衡。

　　“报告！联合国紧急通讯！”一个分析员喊道。

　　李默接通。

　　屏幕上，联合国秘书长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墨子科技！苏晚女士！我代表全世界宣布，从此刻起，我们进入一个全新的纪元！”

　　“‘新纪元’！人类第一次依靠集体意志，修正了宇宙的航向！”

　　全息投影里，全世界的地标建筑，都亮起了庆祝的光芒。

　　苏晚，成为了这个新纪元的精神象征。

　　希望，像雨后的阳光，洒遍了整个星球。

　　猎鹰忽然指着屏幕的一角，声音发颤。

　　“头儿……你看‘邻居’。”

　　众人看去。

　　那个代表“邀请”的符号，已经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像一颗刚刚诞生的恒星。

　　但它不再是静止的。

　　它在剧烈地闪烁，光芒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审视，不是困惑。

　　是混杂着极度震惊、赞许，以及……无穷好奇的情绪。

　　无数数据流从符号中涌出，不再是提问，而是在疯狂地运算、分析、建模。

　　分析这个突然出现的，“逆熵奇点”。

　　分析这个，名叫“人类”的……变数。

　　苏晚缓缓走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她拿起笔，擦掉了之前所有的字迹。

　　然后，一笔一划，重新写下了一行字。

　　【奇点：当人类成为宇宙的例外——我们，是宇宙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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