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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倾天 第二十一章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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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城墨韵斋的天井里,最后几缕晨光穿透摇曳的墨竹,在青石板上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徐凌宇盘膝而坐,《清心诀》的清凉真气在拓宽的经脉中奔流不息,如同月下清溪,活泼而凝实。四境的根基,在这十日的沉淀与墨竹清气的滋养下,已然稳固如山。

  他缓缓收功,一口带着月华凉意的浊气悠长吐出。睁开眼,正对上龙辉投来的目光。师兄依旧沉默如岩,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弛了几分。柳清禾站在廊下,手中捏着三张薄薄的玉牌,温润的玉质在晨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牌面清晰地刻着三人的姓名、修为、入境事由以及一枚小小的云州新月徽记——云州通行证,终于到手了。

  “走吧,”柳清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云梦城在等我们。”

  离开半月城时,空气中那股独特的“文华之气”——墨竹的淡雅、纸墨的幽香、灵草的清冽混合着智慧沉淀的宁静——渐渐稀薄。回首望去,那轮由月华石砌成的巨大“新月”在朝阳下流转着温润的青白光泽,符文隐没,只余下纯粹的宏伟与优雅,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徐凌宇心中涌起一丝微妙的离绪,半月城的书卷墨香与清雅之气,已悄然在他心底烙下了印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紧贴胸口衣袋的位置,那块来自星枢阁的神秘黑色碎片,隔着布料传来冰凉的触感,像一颗沉眠的星辰种子。

  通往云梦泽的水路,是云州腹地最便捷的动脉。宽阔的沧澜江支流“云梦水”浩荡奔流,水色碧绿深沉,倒映着两岸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原始丛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巨大的渡船如同移动的楼阁,在宽阔的江面上平稳航行,犁开道道白浪。船客形形色色:商贾押运着捆扎结实的货物,修士闭目打坐气定神闲,更多的则是像徐凌宇他们一样,带着对云梦城的好奇与向往的旅人。

  船行半日,水面愈发开阔,两岸的景致也渐渐被浩渺无垠的水域取代。水天相接之处,薄雾如轻纱般浮动。

  “看那边!”船头有人惊呼。

  徐凌宇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水天相接的薄雾深处,一座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城池轮廓,正缓缓破开迷雾,向渡船的方向“游”来!

  那并非漂浮于水面,而是托举在一只难以想象的巨物之上。那巨物形如玄龟,其背甲覆盖着深褐近黑的厚重鳞甲,每一片都大如屋舍,甲壳上天然形成的巨大沟壑与隆起,构成了城池的街道与地基。无数灰白色的建筑便依附着这龟背的天然纹理而建,层层叠叠,从宽阔平坦的龟背中心,一直蔓延到边缘陡峭如悬崖的龟甲侧棱。城池边缘,粗大的铁链如同巨蟒,深深扎入水中,又延伸向远处,没入雾气,似乎是某种牵引或锚定的装置。城池最高处,一座造型奇特的灯塔巍然耸立,顶端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一团氤氲流转、散发着柔和水蓝色光芒的能量球体,稳定地照耀着四周水域。

  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巨龟的头颅。它高昂着,如同岛屿般巨大,覆盖着青黑色的坚硬角质,一对巨眼深邃如同古潭,缓慢地开合着,透露出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漠然与沉静。每一次开合,都仿佛有沉重的叹息在水底回荡。巨龟的四足如同擎天巨柱,每一次缓慢而有力地划动,都在碧绿的水面上搅起滔天的巨浪,推动着背上的城池沉稳前行。

  渡船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巨鲸身边的一尾小鱼。

  “云梦城……‘负岳’!”柳清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果然名不虚传。此龟寿逾数千载,背负城池巡游云梦大泽,早已与城共生,其魂便是城之魂。”

  “它……它在动!它朝我们这边来了!”徐凌宇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眼睛瞪得溜圆,贪婪地捕捉着这撼人心魄的奇景。

  “无妨,”柳清禾安抚道,“‘负岳’自有航道,渡船会驶入它背甲西侧的‘云津渡’,那里是专供船只停靠的天然港湾。”

  渡船调整航向,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巨龟侧后方一处相对平缓的、如同巨大凹陷港湾的区域靠拢。越是靠近,那巨龟带来的压迫感越是惊人。深褐近黑的鳞甲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水痕,龟背边缘垂下的粗大藤蔓如同巨蛇,浸在碧绿的水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湿泥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古老生灵的深沉威压。

  就在渡船即将驶入那片相对平静的港湾水域时,徐凌宇贴身藏着的星枢阁碎片,毫无征兆地骤然发烫!

  那并非缓慢升温,而是一股灼热猛地穿透衣料,狠狠烙在他的胸口皮肤上!仿佛沉睡的火山瞬间苏醒。

  “呃!”徐凌宇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色微变。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灼热感远超在墨韵斋天井那次微弱的波动。

  “怎么了?”龙辉警觉的目光瞬间扫来。

  “碎片……好烫!”徐凌宇咬着牙,额头渗出细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碎片上那些繁复玄奥的暗金色纹路,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正在疯狂地汲取着什么,散发出阵阵诡异的波动。

  几乎在碎片发烫的同一刹那——

  “哞——昂——!”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从远古洪荒传来的痛苦嘶鸣,猛然从水底深处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无形的重锤,直接敲打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渡船上修为稍弱的凡人顿时脸色煞白,抱头痛苦呻吟。连修士们也感到气血翻涌,心神剧震。

  原本平稳游弋的巨龟“负岳”,那对深邃如古潭的巨眼猛地睁开到极限!浑浊的眼白中瞬间布满了痛苦的血丝!它硕大无朋的头颅高高扬起,发出更加凄厉、充满狂暴的悲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扭动起来!

  轰隆隆!

  巨龟的剧烈挣扎,如同海底火山喷发。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撕裂,数十丈高的浑浊巨浪冲天而起,裹挟着河底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腥臭淤泥和断裂的水草,如同狂暴的巨墙,狠狠拍向渡船!

  “抓紧!”柳清禾的厉喝声在惊涛骇浪中显得无比微弱。

  渡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恐怖的力量猛地抛起!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甲板上未及固定的杂物和人如同滚地葫芦般被甩飞出去,绝望的哭喊和惊叫瞬间被巨浪的咆哮淹没。

  徐凌宇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撞来,眼前天旋地转,冰冷腥臭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他死死抓住船舷边一根粗壮的缆绳,身体在浪涛中疯狂摆动。混乱中,他看到龙辉如同磐石般钉在倾斜的甲板中央,一只手死死扣住船帮的凸起,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将两个即将被甩出船舷的孩童拽了回来。柳清禾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清光,勉强稳住身形,正竭力扶起身边摔倒的老人。

  轰!

  渡船并未倾覆,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推搡着,身不由己地撞向了巨龟“负岳”那如同悬崖峭壁般的侧背龟甲!

  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摩擦声响起,渡船的侧面船体在坚逾金铁的龟甲上刮擦出刺眼的火星和深深的凹痕,木屑纷飞。船体剧烈震荡,几乎要当场解体。

  但这仅仅是开始。

  失控的“负岳”仿佛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庞大的身躯不再沿着固有的航道,而是如同脱缰的蛮荒巨兽,挟着背上摇摇欲坠的城池和紧贴在它侧背的渡船,以无可阻挡的势头,一头撞进了前方水域那片愈发浓厚、翻滚不休的灰白色浓雾之中!

  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瞬间吞噬了巨龟庞大的轮廓、背上的城池,以及那艘紧紧“粘”在龟甲边缘、如同寄生小虫般的渡船。光线被急剧剥夺,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的灰白。浓重的水汽带着刺骨的阴寒,瞬间浸透了所有人的衣物,粘在皮肤上,寒意直透骨髓。

  “负岳”狂暴的挣扎并未停止,反而在浓雾中更加剧烈。每一次巨足的划动、每一次头颅的甩动,都掀起更加混乱的水流漩涡和沉闷如雷的撞击声。渡船被这股力量反复撕扯、撞击着龟甲,每一次碰撞都让船体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船上的灯火早已全部熄灭,只有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咒骂和受伤者的呻吟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回荡,更添绝望。

  “不能待在船上!”龙辉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船随时会散架!上龟背!”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袭来!

  咔嚓!

  渡船紧贴龟甲一侧的船帮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中,被硬生生挤压、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冰冷的河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倒灌进来!

  “走!”龙辉眼中厉芒一闪,再无犹豫。他一把抓住身边最近的徐凌宇和柳清禾的手臂,双腿在剧烈倾斜、灌水的甲板上猛地一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两人朝着那龟甲上巨大豁口的方向奋力跃去!

  冰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腥气和水锈味。脚下是坚硬、冰冷、滑腻、覆盖着厚厚青苔和水渍的龟甲。三人险之又险地落在龟背边缘一处相对平缓的沟壑里,脚下湿滑,几乎站立不稳。

  身后,那艘饱经摧残的渡船在最后一次绝望的呻吟后,船体彻底扭曲变形,被巨龟挣扎的力量和倒灌的河水彻底撕开、吞没,迅速沉入翻滚的浊浪之中,只留下零星漂浮的杂物和绝望的呼救声在浓雾中迅速远去、消失。

  眼前,是真正的绝境。浓雾遮蔽了一切方向,脚下是失控暴走的洪荒巨兽,每一次震动都如同地震。龟背上那些灰白色的建筑在浓雾中只露出模糊扭曲的轮廓,如同蛰伏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绝望和巨龟痛苦的腥气。

  “跟着我!贴着龟甲走!找低洼处!”柳清禾的声音急促而稳定,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迅速判断着形势。他深知,此刻暴露在龟背开阔地带,随时可能被巨龟剧烈的动作甩飞出去,或者被龟背上崩塌的建筑掩埋。

  三人紧贴着冰冷湿滑、布满沟壑的龟甲,如同壁虎般在浓雾中艰难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怖水域,头顶是翻滚的浓雾和龟背上那些巨大、沉默、仿佛随时会倾倒的建筑阴影。巨龟每一次痛苦的痉挛和挣扎,都让他们如同置身于狂暴的惊涛骇浪之上,必须死死抓住龟甲上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或缝隙,才能避免被甩飞出去。

  不知在令人窒息的浓雾和剧烈的颠簸中摸索了多久,柳清禾在前方低声道:“这边!”

  借着浓雾中极其微弱的光线,徐凌宇勉强看清,前方龟甲上一道巨大的天然褶皱向下延伸,形成一个类似深邃峡谷的入口。入口边缘,龟甲的纹路扭曲纠缠,隐约构成一个类似拱门的天然形态。一股更加浓重、带着铁锈和古老水腥味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是龟甲深处的天然孔道!”柳清禾语速飞快,“‘负岳’体魄庞大,其龟甲之下有无数孔隙、腔室和通道,如同迷宫!这里或许能暂时躲避颠簸!”

  这入口仿佛是巨龟体内张开的幽暗巨口。三人毫不犹豫,立刻闪身钻了进去。刚一进入,外界狂暴的水浪声和巨龟的嘶鸣顿时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粘稠水流的哗啦声和一种空洞、压抑、仿佛来自巨兽脏腑深处的低沉回响。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空间异常开阔,如同巨大的溶洞,但洞壁并非岩石,而是巨龟体内暗沉坚韧、泛着奇特油润光泽的深褐色血肉组织,如同活着的山壁。无数粗壮如巨蟒的暗红色筋络和乳白色的软骨在这些“肉壁”间虬结、延伸,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微弱的热气和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深浅不一、浑浊发黑的积水,冰冷刺骨,水底是滑腻的沉积物和不知名的钙化骨骼碎片。

  头顶,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石笋般的钙化物倒垂下来,那是巨龟体内矿物质千万年沉积的结果。微弱的光芒,不知从何处透入,被这些钙化物折射、散射,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迷离惨淡的光柱,勉强照亮了前方错综复杂的路径。无数岔道口如同怪物的肠道,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小心脚下!跟紧!”柳清禾压低声音警告,他的浩然正气在指尖凝聚成一点微弱的白光,如同风中的残烛,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光线扫过湿滑的“肉壁”,那些搏动的筋络和蠕动的组织令人头皮发麻。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浑浊的积水中跋涉,每一步都激起哗啦的水声,在这死寂的迷宫中显得格外刺耳。迷宫般的通道仿佛无穷无尽,岔路多如牛毛。柳清禾凭借着对生物构造的模糊理解和一种奇异的直觉在前引路,但压抑的环境和无处不在的诡异回响,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突然,走在最前的柳清禾猛地停住脚步,手中的白光骤然熄灭!

  “噤声!”他的传音如同细针扎入徐凌宇和龙辉耳中。

  前方一个相对宽阔的腔室拐角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的“沙沙”声,伴随着某种湿滑物体摩擦肉壁的粘腻声响。

  徐凌宇屏住呼吸,借着惨淡微光凝神望去。

  只见拐角后的“肉壁”上,盘踞着数十条怪物!它们形似巨大的水蛭,通体覆盖着滑腻的暗绿色粘液,身体柔软无骨,却能像蛇一样扭曲伸缩。头部只有一张布满细密螺旋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没有眼睛。此刻,这些怪异的生物正蠕动着,吸附在搏动的巨龟筋络上,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发出令人作呕的吮吸声。它们似乎对巨龟的痛苦毫无所觉,或者说,巨龟的失控与痛苦,反而成了它们饕餮的盛宴。

  是龟背上的寄生妖物!它们被巨龟的异常惊动,或者被痛苦吸引,从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钻了出来!

  “绕开!别惊动!”柳清禾的传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悄悄后退、寻找另一条岔路时,徐凌宇脚下踩到了一块滑腻的钙化骨片!

  “喀啦!”

  骨片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如同惊雷!

  嘶——!

  所有的吮吸声瞬间停止。数十个布满利齿的圆形口器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股冰冷、贪婪、充满原始饥饿感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扑来!

  “糟了!”龙辉瞳孔骤缩,手已本能地按在了刀柄之上!

  那些暗绿色的“水蛭”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柔软的身体猛地收缩,随即如同离弦的粘稠箭矢,从四面八方弹射而出!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物的血肉!粘腻的身体在空中划过,留下恶臭的轨迹,布满利齿的口器大大张开,发出无声的尖啸!

  “退!”柳清禾低喝一声,浩然正气瞬间鼓荡,在身前布下一层淡金色的光幕。

  噗噗噗!

  最先冲到的几条“水蛭”狠狠撞在光幕上,粘稠的身体被灼烧得发出“滋滋”声响,冒起青烟,发出尖锐的嘶鸣。但更多的“水蛭”悍不畏死地扑上,光幕剧烈波动,金色迅速黯淡!

  与此同时,几条狡猾的“水蛭”绕过正面光幕,从侧翼和头顶的钙化笋林间弹射而下,直扑徐凌宇和龙辉!

  徐凌宇头皮发炸,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将《清心诀》运转到极致,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半边身体。一条“水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粘液甩了他一脸,腥臭扑鼻!

  另一条则如同毒蛇般,直射龙辉面门!

  龙辉眼中寒光暴涨!面对这滑腻恶心的扑击,他没有丝毫犹豫。

  呛啷!

  一道清越的刀鸣如同龙吟,骤然撕裂了迷宫中死寂粘稠的空气!

  冰冷的刀光如同暗室中炸开的闪电!没有多余的花巧,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快”与“锐”!刀锋过处,空气仿佛被无声地切开!

  那条弹射而至的“水蛭”在空中被精准地一分为二!粘稠的暗绿色体液和破碎的内脏四散飞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然而,杀戮并未停止。同伴的死亡并未吓退这些饥饿的寄生妖物,反而激发了它们更加疯狂的凶性!更多的“水蛭”从四面八方涌来,粘稠的身体在惨淡的光线下扭曲,如同噩梦中的触手!

  柳清禾身前的光幕在数十条“水蛭”的轮番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啵”的一声碎裂开来!他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太多了!不能纠缠!”柳清禾急声道。

  龙辉挡在徐凌宇身前,刀光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点的精准刺杀,而是化作一片泼水不进的光幕!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将扑来的“水蛭”纷纷斩断、绞碎!暗绿色的腥臭汁液如同暴雨般泼洒,溅满了他的衣袍和面颊。他眼神冰冷如铁,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腾挪闪避,每一次出刀都精准而致命,将徐凌宇牢牢护在身后。

  但“水蛭”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而且身体滑腻,刀锋斩上去阻力极大。更可怕的是,它们被斩断后,那些断裂的残肢竟然还在污水中疯狂扭动,甚至试图重新吸附上来!

  “这样下去不行!”徐凌宇看得心惊肉跳,焦急万分。他尝试调动真气,但《清心诀》并非攻伐之术,他的攻击对这些滑腻的妖物效果甚微。胸口的星枢阁碎片依旧在发烫,那股诡异的波动似乎与巨龟的痛苦更深地纠缠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一条格外粗壮的“水蛭”突破了刀光的缝隙,粘稠的口器张开到极限,带着一股腥风直噬龙辉后颈的瞬间——

  龙辉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但他没有回头格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积蓄了亿万年的压抑力量,骤然从他体内爆发!

  不是真气的狂涌,而是一种意志的凝聚!一种斩断一切阻碍、劈开所有迷障的决绝意念!

  他手中的刀,仿佛不再是凡铁,而是他意志的延伸!

  “破!”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闷雷滚过洞穴。

  龙辉手腕翻转,刀锋以一个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角度,由下而上,斜斜挥出!

  没有璀璨的刀芒,没有呼啸的劲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本身的透明涟漪!

  那道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扑向龙辉后颈的“水蛭”,距离他后颈皮肤只有不到三寸,布满利齿的口器狰狞可怖。

  然而,它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不止是它。

  前方扇形区域内,所有扑在半空、吸附在肉壁上、在污水中扭动的“水蛭”,它们的动作都诡异地僵住。

  下一刻——

  嗤啦!

  仿佛无数张薄纸被同时撕裂!

  所有被那道透明涟漪掠过的“水蛭”,无论大小粗细,无论身在何处,身体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光滑如镜的切痕!暗绿色的粘液和破碎的组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猛地从切痕处喷射出来!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数十条凶悍的寄生妖物,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瞬间化作了两截、甚至数截的残尸,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浑浊的污水中,迅速失去了所有生机,不再扭动。

  整个腔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暗绿色的腥臭汁液,沿着搏动的深褐色肉壁缓缓流淌滴落的声音,以及污水中漂浮的残肢断体。

  柳清禾护身的浩然正气光幕早已撤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持刀而立的龙辉,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徐凌宇更是张大了嘴巴,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离得最近,清晰地感受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怖——那不是力量的碾压,而是一种意志的绝对斩杀!仿佛龙辉的意念所至,刀锋便已斩断了一切!

  龙辉缓缓收刀入鞘,动作有些僵硬。他微微喘息着,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超越极限的一刀,对他自身的消耗也极其巨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所取代。那道凝练的刀意,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神魂。

  “刀意雏形……竟是在此等绝境中……”柳清禾喃喃道,语气复杂。

  短暂的死寂被远处通道深处传来的、更加沉闷痛苦的龟鸣打破。巨龟“负岳”的挣扎似乎更加剧烈了,整个迷宫般的腔室都在随之震颤,头顶的钙化笋林簌簌落下细碎的粉末。

  “走!”龙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他不再看那些污秽的残骸,目光投向通道更深处,那里似乎有一种更深沉、更本源的东西在痛苦地呼唤。

  三人踩着漂浮着妖物残骸的浑浊积水,继续向迷宫深处跋涉。胸口的星枢碎片灼热依旧,徐凌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诡异的波动正与巨龟的痛苦灵魂产生着更深层次的共鸣,仿佛在指引方向。他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努力感应着碎片传递来的、断断续续的意念——混乱、痛苦、还有一丝……微弱的渴望?

  “这边!”徐凌宇突然指着一条向下倾斜、更加幽暗深邃的岔道,“碎片……它在‘指路’!我感觉……龟魂的痛苦根源,好像就在下面!”

  柳清禾和龙辉对视一眼,没有犹豫。在这绝境之中,任何可能的指引都值得一试。三人顺着徐凌宇感应的方向,在震颤的迷宫通道中艰难下行。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越来越粘稠,那股源自巨兽脏腑深处的腥气和铁锈味浓烈得令人窒息。搏动的肉壁筋络变得更加粗壮,搏动的频率也愈发紊乱急促。脚下浑浊的积水温度似乎在升高,带着一种不祥的温热。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又似乎走到了尽头。

  一个巨大得如同地下湖泊般的腔室出现在眼前。腔室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巨龟心脏,而是一团难以形容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聚合体!

  它悬浮在半空,由无数条粗壮如水桶、散发着黯淡蓝光的能量脉络汇聚而成。这些脉络深深地扎入腔室顶部和四周的肉壁深处,显然连接着巨龟的命脉核心。但此刻,这团本该稳定流淌的能量核心,却如同风暴中的漩涡,剧烈地扭曲、膨胀、收缩着!无数狂暴的蓝色电蛇在脉络表面疯狂窜动、炸裂,发出刺耳的“噼啪”声!每一次扭曲和电光炸裂,都让整个腔室剧烈震颤,伴随着巨龟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更加凄厉痛苦的哀鸣!

  核心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水波般的扭曲感。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仅仅是靠近,徐凌宇就感到皮肤刺痛,神魂仿佛要被那混乱的漩涡吸扯进去!

  “这是……‘负岳’的灵枢核心?”柳清禾脸色剧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它……它在暴走!是痛苦让它彻底失控了!这样下去,整个龟城都会崩溃!”

  核心的每一次狂暴脉动,都如同重锤敲在徐凌宇的胸口。他怀中的星枢碎片此刻已经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碎片上那些玄奥的暗金色纹路疯狂地闪烁着,仿佛要透体而出!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靠近那核心!安抚它!

  “碎片……它在共鸣!”徐凌宇的声音带着痛楚,却异常坚决,“它在回应龟魂的痛苦!柳大哥,龙师兄,掩护我!我要过去!”

  没有时间犹豫!柳清禾猛地点头,双手快速结印,浩然正气汹涌而出,化作一面凝实的金色光盾,挡在徐凌宇身前。龙辉则一步踏前,站在徐凌宇侧面,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手中刀虽未出鞘,那股刚刚领悟的、斩断一切的刀意雏形却隐隐弥漫开来,形成无形的威慑,对抗着核心逸散出的混乱精神冲击。

  顶着足以撕裂肉身的能量乱流和精神重压,徐凌宇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那团狂暴的蓝色漩涡挪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皮肤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脑海中充斥着巨龟疯狂的痛苦嘶鸣和碎片灼热的嗡鸣。

  终于,他靠近了风暴的边缘。狂暴的能量乱流几乎要将他掀飞!

  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怀中的星枢阁碎片掏了出来!

  就在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嗡!

  碎片上那些繁复玄奥的暗金色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微弱金芒,而是一片清冷、纯粹、仿佛能涤荡一切混乱的月华银辉!银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将徐凌宇的手臂笼罩,并迅速扩散开来!

  碎片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滚烫,而是变得温润如玉,散发出一种浩瀚、深邃、如同亘古星辰般的宁静气息!

  徐凌宇福至心灵,不再试图控制,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清心诀》的空明之境,努力放大碎片传递出的那股宁静星月之意。他双手托着光芒四射的碎片,如同捧着一轮微缩的明月,将其缓缓按向那狂暴扭曲的蓝色能量核心!

  “安静……安静下来……”徐凌宇在心中默念,意念与碎片散发的清辉融为一体。

  滋——!

  当月华银辉与狂暴的蓝色电蛇接触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的消融声。

  那狂暴的蓝色核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核心表面疯狂窜动的电蛇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变得迟缓、黯淡!那扭曲膨胀的漩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狂暴的脉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放缓!

  浩瀚、宁静的星月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抚慰,顺着那些粗大的蓝色能量脉络,向着巨龟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流淌而去。

  “哞……”

  一声悠长、低沉、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叹息,从水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痛苦嘶鸣。

  整个腔室的剧烈震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平复下来。

  头顶不再有粉末落下。

  脚下浑浊的积水,也停止了剧烈的晃荡。

  狂暴的能量乱流消失了,刺耳的噼啪声也消失了。只剩下那团庞大的蓝色能量核心,在星月银辉的笼罩下,如同疲惫的巨兽收起了獠牙,缓缓地、平稳地搏动着,散发出柔和的蓝光。核心周围扭曲的空间也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

  徐凌宇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稳,被眼疾手快的龙辉一把扶住。他手中的星枢碎片光芒渐渐收敛,恢复了黑沉的色泽,但那股温润宁静的气息依旧缭绕不散。

  “好小子!”柳清禾长舒一口气,看着那稳定下来的核心,眼中充满了欣慰和后怕。

  然而,就在核心彻底稳定、蓝光柔和内敛的瞬间,异变再生!

  核心最中心的位置,那原本狂暴混乱的能量涡流平息后,竟显露出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立体光影!光影由无数细密的、流动的银蓝色光线交织而成,构成一个残缺的、仿佛水波凝聚的古老阵图一角!

  这阵图光影极其玄奥,散发着一种比巨龟本身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气息。它似乎并非巨龟所有,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嵌入了它的灵枢核心深处!

  阵图光影只显现了一瞬,随着核心的完全稳定,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迅速淡化、隐没,重新被柔和的蓝光覆盖,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徐凌宇、柳清禾和龙辉都清晰地看到了!

  三人面面相觑,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巨大的疑云笼罩。

  巨龟“负岳”的失控,难道并非偶然?这水底迷宫深处显露的古老阵图一角,又是什么?是谁将它打入这千年灵龟的命脉之中?

  新的谜团,如同这云梦大泽深不见底的湖水,随着巨龟恢复平稳的游弋,在幽暗的水下悄然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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