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嫁祸

　　皇帝的目光掠过那累累卷宗证物，扫过跪地喊冤却气势已馁的郑尚书，再看向凛然而立的梅太传和痛心疾首的宋铭，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寒彻骨：

　　“郑威。”

　　郑尚书浑身一颤：“老臣在……”

　　“刘侍郎之死，竟有如此多未察之疑点。”皇帝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府中护卫告发你，朕，需要你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他略一停顿，继续：“在此案未曾水落石出之前，郑威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一应政务，皆停。配合三法司的问讯。”

　　下边嗡嗡声一片。

　　郑尚书面如死灰，深知此刻任何辩解都已苍白无力，只得重重叩首，声音干涩嘶哑：“老臣领旨。”

　　皇帝目光转向宋铭与梅太傅：“宋爱卿，梅爱卿。”

　　“臣在。”

　　“此案，由大理寺方正主审，你二人协同，会同三法司，给朕细细地、狠狠地查！所有涉案人证、物证、卷宗，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朕，要一个真相！”

　　“臣等遵旨！必不负圣望。”大理寺方正与宋御史与梅太傅同时躬身领命。

　　退朝的钟声悠长响起，一场风暴，已然降临。

　　......

　　窗外暴雨如注，哗啦啦的雨声砸在屋顶瓦片上，几乎要盖过堂内的一切声响。但那惊雷，却一道比一道更猛，炸响在公堂之上，也炸响在宋御史和梅太傅的心头。

　　宋御史点着卷宗的手指骤然停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住堂下的洪放。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

　　梅太傅手中的茶盏也“哐当”一声掉在案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郑威指使郑家护卫进平家，只为杀了宣旨的二个官员，另一个张大人，不过是运气好，当时身边有人，才没下手….

　　洪放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急声道：“是…是郑威，都是郑威的计策！他们……他们想杀了所有的宣旨官，坐实平家谋逆之罪。”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人是郑家杀的，他不过是帮了一个忙，提供便利。

　　他只要把郑家拖下来，刘家不会寻上他，只会寻郑家，郑家倒了，他的妻子儿女才会安全，他是已经要死的人，他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保全她们，什么都肯说了。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交代：“……那日我带队去平府抄家，刘侍郎是上官，在场督管……混乱中……毛三，就是那个护卫，他不知怎么挤到了刘侍郎身边，我当时也在，毛三掏出匕首，就捅进了刘大人的胸，我在一旁给他遮掩着，当时身边就我们俩个，其它人都在拼杀，没人注意……”

　　洪放的声音高亢：“当时刘侍郎已经倒下去了......然后我就喊了起来，说平家逆贼杀了刘大人，大家都听见了......”

　　公堂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洪放粗重的喘息和窗外肆虐的暴雨声。

　　宋御史胸膛剧烈起伏。他脑海中已经闪现出当时的场景，混乱中，刘侍郎倒下，士兵杀红了眼，双方混战，成了一场生死战。

　　为了坐实平家的谋逆罪名，他们竟然向无辜的宣旨官扬起了屠刀.....他们眼里哪里还有朝廷，还有王法？

　　宋御史手指颤抖地指着洪放：“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朝廷命官督管公务之时，当着众多衙役的面……行凶杀人？还…还嫁祸给平连章，你们可真是敢。”

　　“当时现场乱极了……平家的人公然反抗，大家本就害怕，看到刘侍郎倒了，就都信了……”洪放道，“我后来补的那一刀，只是为了勘验尸体的时候，能说过去，毕竟，平家人是使刀的。人是毛三用匕首杀死的。”

　　洪放急忙申辩道。

　　宋御史说有二刀，他得解释清楚，当时他插刀的时候，刘侍郎已经死了。他不过是在死人身上补了一刀。

　　宋御史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得可怕：

　　“所以，平连章被你们，在现场，众目睽睽之下，现造了一桩‘指使行凶’的杀官之罪？”

　　“……是。”洪放的声音低若蚊蚋。

　　梅太傅捂住胸口，一口浊气堵在那里，险些昏厥过去。饶是他这样见多了的，也是脊背发凉。

　　他们视朝廷命官为儿戏，公然制造冤案，不仅仅是阴谋，这是对朝廷法度、对公理人心的极致践踏！

　　宋御史站起身，走到堂下。

　　“洪放，你想清楚了。当日现场，除了毛三，还有哪些郑家之人？现场行凶、制造混乱的，谁替你们遮掩？”

　　他的问题如同冰冷的箭矢，洪放惊讶，他没有辩解，老实地：“还有几个生面孔的，力气极大，身手极好，应该是郑家护卫假扮的……帮着挤撞，制造混乱……”

　　没有想到，宋御史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确实，郑家为了顺利杀了刘侍郎，派过来四个人，穿了金甲卫的衣裳，混进平家，伺机刺杀刘侍郎。

　　宋御史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雨气的空气。

　　“梅太傅，”他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即刻拟文，秘密缉拿郑家那几个护卫。”

　　人既不是平家人杀的，那之前认定平连章杀害刘侍郎，谋逆的罪名，从根子上就是一座空中楼阁。

　　......

　　消息传来，司昭捂住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平政君扶住妹妹，她心情更为复杂，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咽：“莫哭，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爹、大哥、二哥……你们看到了吗？”

　　平政聿双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哭，他心中的恨意和压力，比姐姐妹妹更深更沉。他声音沙哑得厉害：“重审……只是开始。要扳倒郑贼，让他认罪伏法，还需要更硬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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